裴霜尽睡觉一向很浅,所以宋归程刚开始发抖的时候他就醒了。
不知道梦里有什么事让他这么伤心,只能看见宋归程皱紧眉头,手脚蜷缩,努力把自己团成一团。
他身体传达出来的压抑和痛苦透过薄薄的睡衣传递到裴霜尽的掌心,又一路蔓延到他的心脏。
裴霜尽伸手按住自己的心脏,从未如此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胸膛里那个供血器官的存在。
他低头轻轻晃动宋归程,试图喊醒深陷梦魇的人,可是无济于事。裴霜尽一点也不能知道,那张将宋归程缠住的梦网正是他自己。
他无奈,只好把宋归程揽进怀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这是个极具安抚性的动作,可宋归程并没有被安慰到,反而开始流出眼泪,泪水濡湿他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的长睫凝成几绺。
裴霜尽并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人,在他的印象里他从没做过这种事,而且也没有被别人安慰过的经历。
他只能定定地看着眼泪不断从宋归程的眼角溢出,顺着瘦削的脸颊湮进深灰色的睡衣里,自己的心绪也随之下坠。
烦躁,很烦,不想看见他流眼泪。
“不哭,不哭……给你唱个摇篮曲好吗?”
裴霜尽单手从宋归程腰下穿过,把他整个人按在自己怀里,嘴巴抵着宋归程的耳廓,呢喃细语。
他忽然把自己说笑了,他又不会唱摇篮曲。
“不然还是……”裴霜尽思绪一顿,脑海中闪过千言万语,最后怔怔地吐出一句,“去死吧,死了就什么痛苦都感觉不到了。”
他们彼此相拥,做着世界上最亲密的动作,可是说出的话却冷得好似十一月的寒霜,沁人骨髓。
话说出口的那瞬间,连裴霜尽自己都愣住了。
一半是因为自己刚才的语出惊人,另一半是,他明明说着让宋归程去死的话,可心里却泛着一股悲悯和哀伤的情感。
两股感情交织,犹如涨潮的浪水,一潮高过一潮,将他拍打得懵然。
等裴霜尽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另一只手已经掐住宋归程瘦长的脖子。
只要微微用力……
恰在这时,宋归程“唰”一下睁开了眼睛,浅棕色的眼睛被泪水洗刷得异常明亮,好像从未陷入梦魇。
醒过来的他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掐住自己脖子的手掌,反而急切地朝裴霜尽怀里挤。细长的脖子顿时卡紧虎口,看起来就像宋归程自己在送死。
宋归程当然也感受到了脖子上禁锢的痛感,但他不在乎,也根本没有余力在乎。
只是着急地去攀裴霜尽的脖子,那里藏着人体最粗的总动脉,一直温热,一直跳动,裴霜尽也不例外。
宋归程想笑却又笑不出来,神明怎么会有温度呢?
副本里宋归程是个心思缜密、走一算百的人,这种特质在生活中更是淋漓尽致地体现出来。
所以他才能从巫止的只言片语中推断两人的关系,能从皦玉的语焉不详中推断事情的真相,也能根据刚刚的画面和寥寥几句对话填补自己缺失的记忆。
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宋归程很快喘不上来气,身体一点一点把氧气耗空,巨大的压力像石头一样堵住他,他仿佛又回到梦里,成为睡着的那个懵懂婴儿。
为什么你要活下来呢?
为什么你要抓住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