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诸位学子认为本御史无中生有。”许昇当下气的胡子一抖,拿出方才录事递来的状纸,点着纸上的指印、落款说道,“昨日刚刚签下的文书,又有落款和突厥王子的指印,难不成本御史还能作假不成?”
此物一出,顿时令众位学子不禁黯然,本就是为林御史求个公道,未曾想他的罪名远不止殿前失仪这么简单。
许昇见嘈杂之声弱了一些,把文书又递还给录事,又忙将腰间略有松扯的玉带提了一提,稍稍整理衣冠,道,“本御史与诸位学子感同身受,也不愿相信林御史收受贿赂。可御史台终究身负纠察百官,整肃清廉之责。若根子就是腐坏的,我等又有何颜面行此权利。故而,无论是谁检举告发我御史言官,御史台定当一马当先,以作表率。唯有自身干净了,这查腐反贪才能站得住、站得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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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个厚颜无耻的许御史,冠冕堂皇之词皆被他说了去。言之凿凿地相信染之,倒是字字句句都在提染之贪腐。’元瑶秀眉微蹙,心中不禁暗骂。
若是不明所以之人听罢许昇这番慷慨陈词,还真当他是个公正无私的御史。
“许御史既有自查御史台之志,昨日外邦王子地上状纸,为何至此还未去林府查证?”
元瑶心中不免咯噔一下,果然,这些学子并非全是说情之辈,早前就听说无论是翰林学子也好,还是其他学子也罢,多数已投入二皇子和三皇子门下。兴许,眼前的这群人当中,就夹有两位皇子门下的学生。
许昇眉头一拢,中间生生挤出几道沟壑,喟叹道,“林御史当下杳无音讯,林府又仅剩他夫人,纵使本御史有意查探,恐是唐突冒昧,何况尚未能定下他贪墨的罪名。故而本打算将此案压上几日,待林御史出现后,再与他和府上的管家当面对质。”
“许御史可是迫于大将军府的威势?”
许昇轻声一笑,当即回应发问的学子,“如何不惧?本御史担忧林夫人爱夫心切,会有糊涂之举。故而此案自昨日起,刻意秘而不宣。既方才失口道出,眼下这趟林府之行,是非去不可了。还请诸位学子在府外做个见证。韦公子,可否同去?”
韦晟自立于御史台门前就未曾发言,这也是其祖父的交代。似是木桩一般,双手交叠在身前,直直地站在那儿,未有争辩。
“韦府与林御史尚有几分渊源,如若开口,怕是有失公允。”韦晟倒也学起太师的模样,说的云里雾里,话里话外也未曾说去或者不去。
“令尊是前任御史大夫,祖父又是当朝太师,韦公子此言可实在过谦。”
许昇可不管韦晟在林府是否会替自己说话,林御史贪墨五百金一事几是板上钉钉,还能如何抵赖,纵使韦太师也说不出个‘不’字。可言辞中却又着重强调一句‘令尊是前任御史大夫’,这可是在提醒韦晟,令尊是因林尽染告发才进得大理寺,最终落得自裁的下场。
韦晟微微咬紧了牙根,其父死因归根结底还得归咎于自己中了揽月楼的圈套,且当初那本账簿也是揽月楼刻意交予林尽染。如今已知揽月楼的幕后之人里有二皇子,如何还能将怨气都算在林尽染身上。
而韦晟的这番神态自然落入许昇的眼中,只当这小子经这番提醒,终于想起是谁害死了他的父亲。
打铁还需趁热呐,许昇往下走了几步台阶,身子微微前倾,恭谨道,“某孤木难支,若林御史当真能洗脱嫌疑,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若是林夫人有意阻扰,或是这等消息早已传回林府,···”
语音此时一顿,望着韦晟的双眸,高声道,“彼时还望韦公子仗义执言。”说罢又是揖手一礼。
元瑶见到此等情状,垂下眼帘,稳了稳神,予旁侧的杨湜绾说道,“我二人先回林府,也好早做准备。”
同样是要去林府,她二人必须得赶在许昇之前先到,也好瞧瞧李时安是否真有应对之策。
在一片“我等也要同去”的呼声中,元瑶与杨湜绾已踏入回府的路途。
韦晟缓缓抬起手一压,示意噤声,又迈上台阶两步,余光中扫了一眼许昇,颇带了几分警告的意味,遂高声道,“许御史方才所言不无道理,当下学子众多,林夫人终究是妇人,我等皆在府外静候。彼时只将林府管家唤出来问个清楚,莫要扰了林夫人的清净。真相还未明朗,还请诸位慎言,莫要污蔑林府与大将军府的名声。”
当下关于林尽染的谣言实在太多,只怕有心之人借机浑水摸鱼。本就是虚无缥缈,硬说得煞有其事。
韦晟嘴上说得公允,然则还是替林尽染说了一句看似公道的公道话。
积善寺寒园内的一汪湖水,清如翡翠,透澈见底。本该是个意境幽凉之所,一时竟闹热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