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在岸边发现许多搁浅的小鱼,然后一条一条捡起来,把它们丢回海里。
“孩子,这水洼里有几百几千条小鱼,你救不过来的。”
“我知道。”
小男孩头也不抬地回答。
“哦?那你为什么还在扔?谁在乎呢?”
“这条小鱼在乎!”
男孩儿一边回答,一边拾起一条鱼扔进大海。“这条在乎,这条也在乎!还有这一条、这一条、这一条……”
他也在乎所有人,但是世界上那么多人,很多人都需要帮助,而他只是孤身。
护士所说的三楼那个单独重症监护房间,楚斩雨走到的时候,里面仍然亮着灯。
明知道里面的人不可能听见他的动静,楚斩雨还是屏住呼吸来到门前,手已经按在了手把上,犹豫着要不要推门进去。
里面传来的啜泣声让他望而止步。
“大奔……”
“……别哭了…大奔看到会伤心的…”
“我只是……想他…刚刚我睡觉……梦到他了……他说,妈妈你怎么不来接我……我,我真想一死了之,去陪他……他从小就怕孤单……一个人走肯定很害怕……”
“别这么想……你还有我……”
“可是那是我们的儿子啊,我们唯一的儿子,我们看着他长大,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孩子出现了……我……”
女人在丈夫的怀里压抑着嗓子哭起来。
“我恨啊……我恨那个序神……什么狗屁神……那个东西是哪来的……它为什么要害我们……把我们逼得好苦……大奔还那么小……我刚给他买了新衣服……他说妈妈等我打完仗请假回去看你们……”
门外的楚斩雨一言不发地听着,喉咙里泄出压抑至极的悲鸣,他松开门把手,浑身无力地滑坐到地上。
在南极苏醒以后,他一直忍受着全身炸裂开的剧痛,仿佛吹涨的气球一般,排异期的痛痒更是让他无法自拔地颤抖,想把骨头缝和每个细胞都抠出来都撕开抓挠。
然而比起身体上的疼痛。
更大的还是心理上的压力。
如果赵奔儿他们知道了我是谁,知道了我这副样子不过是伪装,真实模样是那个灭世的序神,还会像以前那样,把我当做好朋友吗?他不知道,也不敢知道。
像这间病房里的悲苦,在这个世界上数不胜数,而几乎每一个悲剧的诞生,都和他这个披着人类皮囊的天外来物息息相关。
他因为身边人对他坚持说的一句活下去,一直到现在,继承了亡者的遗志,他想保护所有人,希望能帮助到所有人。
在培育中心实验室里忍受药物慢慢控制,慢慢侵入身体的恐惧感;在战场上目睹无数人面目全非地死去,他没想过死。
然而在这对夫妇的房门外,他却忽然如此渴望,渴望像小说里的那样,有更强的存在来毁灭坏人那样,出现谁都好,只要能把他杀死,他会感激不尽。
他无法再忍受这样的负罪感了,活着光是感受那些由自己带来的悲伤故事,他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对自己复杂的心理变成了憎恨,他期盼着自己死。
最好是惨死。
可是人类不断死去,他却一直活着。
他又活了几十年,一直到今天的位置,在他生命中出现过的人来了又去,只有费因,彻底变成了楚斩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