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对不起,勾起你的伤心事了。”
“何必道歉呢?其实收尸是每个军人的必修课,尤其对我来说。”
楚瞻宇和泰勒,他们在乱世中结婚,他们克服重重困难生下儿子,一个埋头实验室被皿中的细胞侵蚀得苍白瘦削,一个是战场士兵浴血九死一生,他们还是结婚了。
他们都以为自己会平淡幸福的过完这一生,楚斩雨也这么觉得。
然而在得知自己是什么之后,在他杀死父母,塔克斯小组所有人,周边所有居民,以及永久销毁大量宝贵研究资料后。
清醒过来的他,感觉整个世界都要结束了,再也不会有任何新奇的,生机盎然的色彩出现,过去的他已经被他杀死了。
留下来的只有一具沦为虚无的空壳,和沿着惯性无力滑行的生命,他活着,只是因为找不到死亡的办法。
楚斩雨想起他握着赵奔儿的手直到这只手彻底冰凉,眼前的小伙子变成尸体时,他才怅然若失地松开手,让专门回收感染尸源的人用担架把他抬走。
他再度看了看赵奔儿的脸,青白僵硬,半边脸如滑坡一样完全坍塌下去。
“再见。”楚斩雨轻声道。
顷刻后他坐在医院里,换上了一身较为轻便的服装,准确地说,是医院发给患者的病服:那时他身体出现了不太稳定的症状,被单独隔离在病房里。
赵奔儿的一家人也来了。
他的母亲不小心看到自己的儿子不堪入目的尸体躺在那里,被机器轧过去,当场就疯了,不顾所有人都阻拦,涕泪横流,拼了命也要上去抱住他。
她似乎都忘记腿该怎么摆动了,就那样爬过去,一群人争先恐后地去把她扶起来,她摇摇欲坠地站起来又滑倒下去。
膝盖在地上磨出一道狰狞的血痕。
看着一队人高马大的士兵礼貌地围住她,看着孩子的尸体在目光里渐渐远去。
她茫然地,机械地扫视着她所有能看到的人,对每一个能看到的人不住地磕头。
眼睛像烧过的煤炭,又笑又哭地说,去喊:“他才二十四岁他这么小这么年轻老天爷不要带走我的孩子要杀就杀我吧求求你们救救他救他杀了我杀了我……”
其他人问她是谁,问她儿子叫什么名字,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缓一缓,让她坐在椅子上休息一会。
她一句话都回复不了像是什么都都忘了,嘴里不停地重复着他还这么小他还这么小杀了我杀了我救救他救救他。
“您别看了,回去吧。”
当时楚斩雨已经是少尉,他不顾护士的劝阻,隔着一道长长的走廊,眼眶在注视下很快变红了,似是流出了带血的眼泪。
晚上,室内只剩下仪器滴滴答答作响,门外偶尔传来几声门轴开合的吱呀声;铺着玻璃隔离板的地面上全是血,因排异反应而皮开肉绽的楚斩雨盘腿坐在地上。
他嘴里叼着一个一百公斤的杠铃,防止自己疼得大喊大叫影响别人休息。
指针一分一秒地转动,在指向十二点时,那种剧烈的刺痛达到一个巅峰,楚斩雨的肌肉生理性地抽搐着,然后下一秒,咯嘣一声巨响,杠铃被他疼得咬成了两截。
落在地上,惊醒了一众护理员。
血腥气里灌满了护理员们的深重怨气,一群被隔离服撑得圆圆胖胖的人走进来,用吸附剂化去地上一厘米深的血。
有几个值班的小护士见到这种场景,心惊胆战地承担起这原本不属于自己的工作,为数不多的男护士替楚斩雨擦拭着身体,他的伤口如鱼鳞橘络般细密,消毒水擦过去,应该赶得上古代的刮骨疗毒了。
然而他只是望着他们,偶尔身体疼得轻微抽动一下,他坚持一声不吭。
“那位陈女士是来医院里看什么的?”
“您说的是谁?”
“白天那个在地上哭得很凄惨的。”
“这范围太广了,在地上哭得很惨的女士我能站在这数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