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雪探问:“那师姑的意思是?”
“此行危机重重,你如何自保?你若是能打败我,我便任由你去。”
听罢,若雪先是一惊,接着,自认远远不能如愿,只好讪讪走到师姑身前:“师姑,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木瑾道:“你不也是强人所难?”说罢,再补充道:“非但是强我所难,也是强天上大哥所难,你好意思找他,他一个大男子,可不好意思让你跟着!”她还想,天上何等俊逸,本该身边有许多女孩子,可她又知他身旁只有一个天相,猜测天上早已心上有人。如此之下,若是小雪去找,岂不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落个自讨没趣?
顿时,若雪神色耷拉下来,心道:“真的是这样么?”想了一想,若是直言放弃,不免对不起自己的十年念想,因此说道:“好吧,小雪就试试吧,若是打不过师姑,也只好认命了。想来,我该去哪找寻?说来,他也未必会认得我,我找到又能怎样?”一径自顾自说了好些,又想起三度无缘,忽然伤起心来,从怀中拿出一块手帕,默默观望。
见这手帕上绣一个“雪”字,木瑾能够认得,当年,小雪在为天上擦拭嘴角的血迹后,将手帕妥放口袋,而后,陈灵玉替小雪洗了手帕,又见小雪十分珍视此物,便在手帕上绣了一个“雪”字。木瑾想到这件往事,更觉事有蹊跷:“小雪一向大男子装扮,何时会手帕留在身边?难道是因为灵玉师姐替她绣了个‘雪’字的缘故?”便问:“小雪,我送你的发簪呢?”
“发簪?什么发簪?”
木瑾愣了一愣,她不曾想到小雪早已忘却,只好说得仔细些:“就是十年前我送你的那支粉紫重瓣木槿花样式的发簪。”
“那支发簪啊,小雪觉得暂时用不到,就放在房子里了。”
“那你为何将手帕带在身边?”
若雪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因为这是天上叔叔用过的啊。”说罢,神采中满是她自己也不能明了的激动神色。
木瑾心中一惊:“眼中羞中带喜,分明含着爱慕之意,怎么可能?!”难怪木瑾惊讶,若雪初见天上尚不满九岁,远不到情窦初开的年纪,怎么会有爱慕?何况二人仅仅相处一月,至今十年再无相见?想了半晌,忽然神情大动:“为了转移小雪丧失双亲的哀伤,我才让小雪照顾天上大哥,这才让小雪对天上大哥有了非比寻常的依恋,难道我当年的决定,终究是弄巧成拙?”此念一起,冷素宜的话又回耳边:“情爱误人,我不想小雪步我后尘,可更不愿她和你一样,望情却步……真地……不想……”木瑾好难抉择,可箭搭弦上,又该如何收回?正不知如何收场之时,忽听夕然问:“雪姐姐,你这样打扮,是不是因为要找的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若雪道:“你曾见过他?这么说,他现在还是这样的打扮么?”说着,若雪挥了挥她身上的黑白素衫。
夕然点了点头:“嗯。”
若雪已知寻天上无望,因此能多听到他的消息也是好的,便喜着追问:“在哪见过?”
夕然回道:“天魔域中。”
若雪道:“天魔域?他去那里找他弟弟吗?”
夕然道:“这个我倒不知,不过他身边的确有个叫他大哥的少年。”她当时急急离开,来不及也无意记住天相的名字。
若雪更是喜上眉梢:“他有恩于极沐寒,他们兄弟能够重逢,真让人替他高兴。”可忽然又生失落:“可小雪似乎也只能如此了……”
见小雪落寞如此,木瑾忽起不忍。掌管极沐寒十年来,她既掌大权,又理琐事,作为一介弱女子,早已不堪繁忙。此时情境下,多种情愫翻上心头,有从景胜美那里听来的关于仁贤与朱妍、明贤与落英相识成传奇、相爱难相守的沉沉感慨,有目睹师父凌霜老妪和师伯傲雪老人终老不相往来、师姐夫妇携手赴死、师兄寒泉冽一心守护冰封在千年寒冰中的何晓冰的深深叹息;有期许寒若雪移情于人、又害她为情所误的悔之不及;有极沐寒兴衰、城民存亡的重担之责;甚至有误伤天上、窥他过往的小小愧疚,这更使她又想起幻梦楼之见,那八幅画面不断变幻,有天穹破开后无数天火落下、北地三日大雪、极沐寒遭难,也有幻梦楼前场景、一柄蓝剑、一个长发飘飘的背影,还有永牧州、一条河流、雪地上一人拥着一人……
如此种种炽烈之情,牵动“蚀日之轮”的遗患,身子一晃,险些难以立稳。可就在这时,又有脚步声隐隐传来,她不由转头望去,眼前是一个背影,一个正在不断远去的、身负长剑的背影。这个来历非凡、容貌俊逸,性格殊俗的人儿闪进眼内,木瑾心头一震,觉此绝无可能!
于是,她拼命要将这个背影摒却去,可百千尝试,万万不能!反使那刻入内心深处的记忆汹涌而出:画中人一身黑白长衫陈旧无奇,头发乱拨耳后,面貌如日月之不凡,气质如星辰之高绝,目若朗夜,眉若玄剑,可却神情冷漠,神色肃穆,神态萧疏,使英气不能纵横,风神无法轩举,俊采难以星驰,纵然如此,画中人那多情之态在一笔笔的细致又反复的勾勒中足以传神显现,浩然之气如高山长存,正大光明似乾坤永在,纵然不表,亦不能藏;那双洋溢着幸福的双眼,蓦然泪涌流下,热泪珠珠滚落。那晶莹的泪水,能吞噬万千幸福,犹如洪水野兽一般,开心席卷一空,幸福一扫无遗,他的脸庞上只剩下平静……
“怎么会?我怎么会想起你?”早在木瑾少年,在师父凌霜老妪的教导下,她早将情爱误人之念深值内心,因此多年来,她望情而却步,可望情却步绝非绝情绝爱、无欲无求,反受其伤早已注定。如今,眼前模糊又清晰的背影,脑海重重又叠叠的过往,让木瑾心湖激波乱荡:“难道我也喜欢你?我怎么会喜欢你?我怎么会和小雪心系一人?我怎么能和小雪心系一人!”前面两句犹如质问眼前背影,后两句却是质问自己。可她已知答案,不然前日,寒泉冽问她天上为人如何时,她为何不敢将“容貌俊逸”一词说出口来,这正是她欲盖弥彰的铁证。
得知答案,木瑾只觉气血翻腾,刹那间道心破碎——
这些年来,木瑾作为城主多少繁忙,可她又忧心幻梦楼看到的情境祸及小雪,不免、不得常去思量幻梦楼所见寓意为何?可她的确繁忙,往往只在深夜难眠前,清晨惊醒时,才能得空去翻看、沉思当日所画。哪怕起初她真的并无移情于人之心,哪怕所谓日久生情之语不全然适用,可此情的确已在不知不觉中因空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