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前开始,教会和罗马就逐渐成为了一个整体。一个普世性的帝国,必然有一个普世性的信仰来维持;反过来,一个普世信仰,也必须有一个普世性的帝国机构来提供保障。”
“教会和罗马官府的关系,就像是旗帜上,双头鹰的两个头。”他比喻道:“这二者其实是一体的。”
“你在罗斯诸侯那边看到的情况,和我们这边,区别还是很大的——我们这边其实是在向中原式的国家发展,最后的目标,是政教完全一体化。”他告诉众人:“理想的情况下,一个合格的军官,同时也应该是一名合格的神父;反过来,一名合格的神父,也应该有足够的军事素养,充当合格的军官。对于行政机构,当然也是一样的。”
“所以,你们也不用担心这些问题。朝廷不但不会阻止,反而会很高兴的。”
“这样啊……”米哈伊尔神父挠挠头。
“因为朝廷是能从中得到很大帮助的。”郭康趁热打铁,说道:“还是那个道理:有信仰的组织,会更加顽强;信仰越接近真理,就越有组织和战斗力。这种事情,大家都求之不得呢。”
神父们相互看了看,觉得有些道理,纷纷点头赞同。
“虽然您说这不是神学,但我觉得您对于神学的理解,已经超出很多人了。”另一位神父称赞道:“其实刚才,您给大家讲述真理必将到来的时候,我就感觉,有种圣人‘施洗约翰’的风范了。”
“如果这样就好了。”郭康摇头笑道:“我更希望,我们所有人都能向他学习。”
“神学学者们把施洗约翰称为‘天兄的先锋’,因为他在天兄还没有降临之前,就开始积极传道了。我们恐怕没有这个本事,也没赶上那个时候,但我们依然可以在天国降临之前,努力去做些什么。”
“我们教会是什么?不也是天父天兄还没有出场时,为了他们,在世间传播真理的先锋么?”他鼓励众人:“或许我们单个人的力量很弱小,见识也很有限,但大家只要坚定自己追求真理的信仰,那么作为一个整体,这支先锋队就必定是不可战胜的。”
“我觉得,我们需要把这个思路记录下来。”扛十字架的神父突然插嘴道:“我有种感觉……我认为这段话很有启发意义,我们可能碰到了某个关键的理论。”
“对啊,按这个论述的话,无论塞里斯的先贤,还是教会的学者,实际上都支持这个理论。”另一名神父也点点头:“这说明我们对真理的认知,确实是一步步积累和开拓出来的。既然如此,总结、整理和记录,就非常重要了。”
“我们之前的书籍经典,大部分都是教义和神学原理相关的,对于如何建立和管理教会组织,教会组织需要做些什么,怎样才能做得更好,讲的不是很多,往往要靠大家自己去摸索。如果能把这些基本原则和规范都记录下来,对后人探寻真理,肯定是大有益处的。”
“没错。”米哈伊尔神父也高兴地说:“我们罗马教会,也应该整理一套属于自己的,对于真理的论述出来,驳斥那些异端和蠹虫的谎言。这才是最宝贵的经验啊。”
他们几个都挺高兴,觉得找到了新的努力方向。
米哈伊尔神父还想说什么,他的助祭从对面楼上探出头,伸手招呼他。他便只好和郭康告别,赶紧去看看怎么回事了。
神父们离开后,郭破奴还是意犹未尽的样子。
“哎,哎。”她戳了戳郭康:“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么?”
“哪些啊?”郭康一下又说了一堆,更加口干舌燥,举起水壶,一边喝,一边反问她。
“就刚才所有那些。取代这里的组织,建立新的组织,宣传真理什么的。”郭破奴概括道。
“那些我也没必要说假话啊。”郭康笑道。
“我就是觉得,听起来好得有点不真实了。”郭破奴悠悠地叹了口气。
“都是些大道理,当然显得不真实。”郭康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意外:“不过我个人的想法是,我们罗马现在,其实不缺行动能力,反而就缺这些‘大道理’。所以,我才显得这么絮叨,天天给他们说这些。”
郭破奴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又有些感慨地说道:“哎,我之前确实小看你了。希望你真的能做到吧——我会一直帮你的。”
“你这话说的……”郭康觉得她说的莫名其妙的:“难道不这样就不帮了?”
“我也没这么说啊。”郭破奴反驳道。
“要是语言表达能力太差,就少说两句。”郭康想起平日里,没少被她挤兑,就趁机教训道:“你别开口,大家觉得你是东方来的贵女;说的多了几句,就成了大都街上泼妇了……”
“你……”郭破奴气急,伸手又去揪郭康的脸。手伸了一半,碰到他戴着的头盔,僵了一下,又缩了回来。
她显得有些落寞,又叹了口气。
郭康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但郭破奴恢复能力一向很强,很快就缓过来,还有心思继续问:“你接着说,这样有用么?”
“我觉得是有用的。而且咱们试试呗。”郭康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好直接解释道:“你发现没?这些概念,比如先锋啊,真理啊什么的,都是拜上帝教喜欢用的词。中原那边,很少见到有在信仰和文化方面,使用这种概念的。”
“但另一方面呢,中原的政教合一程度,又比这边高得多,有相当多的经验可以提供参考。所以我觉得,这也算是一种相互借鉴和学习的尝试吧。两边的经验捏起来,说不定会有什么出人意料的成果呢。”
郭破奴思考了片刻,又见他很有信心,就点点头,不再询问了。
郭康站起身,看到旁边,卢卡斯队长已经让人打扫好战场,把被杀的喽啰身上的武器装备,都扒了个干净,正在给那些打头阵的“十夫长”和大块头队员们套上。
这些甲胄质量参差不齐,有些看着还行,有些就明显过于轻薄或者破旧了。不过现在也没得挑,只能将就着,反正总比没有要好得多了。
卢卡斯队长和几个卫兵,正帮着他们把最后几件甲胄套好。虽然不少甲胄不算太重,但“新兵”们还是不太习惯,纷纷好奇地抬手动脚,试图适应一下。看到他俩过来,卢卡斯队长转过身,迎了上来。
“这样行不行啊。”郭破奴小声问道。
“放心吧,我以前当佣兵的时候,遇到过的很多情况,比这糟糕多了。”卢卡斯队长回答:“这些人至少乐意去打。很多佣兵团招来的新兵,别说没有经验了,看到战场就想直接跑的才是大多数。”
“那怎么打仗啊?”郭破奴评价道。
“一样打呗。”卢卡斯队长说:“那边又没有你们这些训练章程,也没有士兵选拔的制度。有条件的大佣兵团,会筛选下新兵,让老兵带着他们进行一些基本的训练。没条件的……那就直接上战场吧。”
“军官和军士们会看住这些人,把他们锁在阵型中,不让他们随便乱跑。至于接下来……反正能活下来几场,也就是个老兵了。”
“哎。”他摇摇头,似乎觉得那段经历也不怎么美好:“您放心,那段经历的好处,就是我对于如何快速把这些新手组织起来,带他们上战场,有一点心得——当然,说实话,如果条件允许,我也真不想用上这些经验……”
“不要紧。这次带他们,一个是人多壮气势,一个也是为了让他们能够亲身体验下,知道要自己努力,才能给自己带来回报。”郭康解释道:“我们也不会真让他们打主攻的。最多就是顶一顶,给其他人制造个机会,就足够了。”
“这倒是没问题。”卢卡斯队长有了数,应了下来。
郭康又扫视了下旁边。还有几人坐在石头台子上,正在拿刀斧削竹子。
虽然贫民聚居的竹林坊这边,没什么竹林,但亚历山大家却反而附庸风雅地种了几丛。他们还收集了一些竹竿,丢在花园里,大概是准备作为修缮篱笆的材料用的。
人多起来之后,从打手们那边缴获的兵器就不够用了。卢卡斯队长还坚持说,要给所有新人都发一根长矛。所以,还闲着的卫兵、骑士们,全都跑去帮忙削竹子了。
郭康看了看,发现骑士队长也在这里。这个一脸大胡子的塞尔维亚壮汉,正饶有兴趣地学着旁边的卫兵,用小斧头削着竹竿的顶端。
“感觉怎么样?”郭康问。
“哦,公子你来了。”骑士队长起身和他寒暄了一句:“我刚听他们说,觉得这植物挺有意思的。怎么从书写材料,到兵器,到建材,什么都行——到底有什么是它做不来的啊?”
“竹子么,本来就是这样,好用的很。”郭康说:“塞里斯人可喜欢它了,把它比作君子呢。”
“君子是啥啊?”有人好奇地问。
“就是……一开始是指贵族吧,后来就扩大了,指那些有道德、有才能的读书人。”郭康想了想,说。
“可我看,这玩意儿简直就是天生的穷人的兵器。”骑士队长颠了颠竹竿,吐槽道:“读书的老爷会给穷人当武器么?”
“总有些有道德的人,他们还真会这样。”郭康笑道。
众人唏嘘了一阵。有人点起火,让大家把竹子尖烤硬,他们便都凑过去了。
郭康来回看了看,感觉没有自己的事了。不过,他又看到,卢卡斯队长正在指挥着那几个人,从花园这头走到那头。其他人跟着他们,一时还有模有样的,不过转了个弯,就有人找不到队伍头,开始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