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着风吹来的方向游。时间在黑暗里变得很漫长,他耳畔又响起了刺耳的争吵声。这些争辩着正确的声音是永永远远也不会停止的,将一直持续到时间尽头。而他睁目如盲地往黑暗深处下潜。慢慢地他感到胸膛窒闷,视野里浮现出淡淡的红色。他想起了李理,她仿佛正端坐在旁边的黑暗里,静静看着他吃力潜游。
“先生。”她说,“抵抗是一件痛苦的事。不过把痛苦视为一种死亡倾向也是很武断的。”
他的手撞上一股潜流,劲头很强。罗彬瀚迅速地缩回手,又朝那个方向游去。他使劲地往前探手,指尖擦过几缕纤细柔滑的细丝。
“是她。”加菲立刻说。
罗彬瀚用力地握紧手。触感像抓住一大束丝绳,底下跟缀着某个不轻不重的物体。他拽着它,自己也紧跟着踩上了河床——在这儿他几乎没法往上游。万幸加菲早有准备,它在脑中指挥他往边上走,直到他们最终爬上了河岸。罗彬瀚的脸一从河雾里脱出,就马上去看他手中握的是什么,结果也无出意外,反正不是水草。
阿萨巴姆的眼睛已经睁开了。她一半的头发被拽在罗彬瀚手中,双腿的部分消失了。除此以外的躯体倒显得状态尚可。罗彬瀚猜想是她在水下发出了风的信号。可不知为何,她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连手指也不曾弯曲。
“脖子以下全截肢啦?”罗彬瀚说,“下次生死决斗能先把我放生了么?”
阿萨巴姆一言不发。罗彬瀚开始把她往死尸船上拖。他朦胧地想起这艘船的制作原料和阿萨巴姆是什么关系,不过很快又觉得这事儿根本无所谓。踩着前人肩膀上过河无疑是福音族的优良传统,四舍五入那就是寂静号传统精神。
罗彬瀚把阿萨巴姆放在船头。她用那黑色的眼睛看着他,但还是什么也没说。罗彬瀚以为他们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他抓起死人指甲做成的船桨,听到阿萨巴姆说:“蜻蜓。”
他回过头看着她。阿萨巴姆仍然躺在原地,简洁地说:“银色的蜻蜓胸针。”
然后她闭上眼睛,犹如已经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