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市的动静即使要闹得满城皆知,还得需要些光阴。
许昇携领三百学子前往林府,此等声势未免是惊天动地了些,隐匿在林府周遭的府兵纷纷现身。但见这拨人只逗留在府门外,也未有其他动作,便立于门前岿然不动。
两方对峙,府内的刘管家予李时安通传完消息,遂往府外而去。
林府门前这般动静,自然引来坊内其他百姓的目光,本就不算宽敞的道路,更是难以立足。
刘管家走下台阶,穿过府兵人墙,甚是恭谨地拱手一礼,道,“敢问诸位至林府,有何贵干?”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刘管家还是要沉着地做足礼数。
许昇上前两步,回以一礼,“侍御史许昇,你可是林府管家?”
刘管家又是屈身一礼,语音里更添几分亲热,但又带了一丝不解,“原来是我家公子的同僚,怠慢之处,望乞见谅。老奴的确是林府管家,姓刘。”
“甚好。”许昇一甩袖袍,负手上去问询,“昨日,鸿胪寺客馆突厥王子阿史那步利设检举林御史贪墨一事,你可有数?”
“这······”刘管家刚提劲开口,又倏地软了下去,支支吾吾道,“许御史,这位突厥王子并未向林御史行贿。”
“那本御史再提醒你一番。建康四年二月,林御史刚刚迁入林府新宅,彼时正值突厥使团与我大楚谈判之际,使团中有将军呼鲁努尔、特勤哥舒思力及一译语人登门拜访,据突厥王子交代,三人携带的木箱中置有五百两金饼和珠宝玉器,彼时刘管家也在场,是否?”
“这······”刘管家眼神有些闪烁,这位许御史的目光灼灼,实在是盯得他浑身不自在。
许昇并未有轻易放过的意思,语调又重了几分,“刘管家,依《楚律》,若证词不实,有意包庇作伪证,视为共犯。”
刘管家的眉毛不易察觉的跳了一下,双手交叠在身前,下意识地掰弄手指,禁不住一阵苦笑。心中明了,这许御史摆明就是来借机落井下石,可此事又的确如此,不容辩解,倘若真要回答一句是,岂非是坐实通敌叛国之名,这可是死罪!
刘管家迟迟未曾回应的模样,似是默认许昇所言,渐渐议论声纷起,直至一片哗然。连韦晟、向成林等人也皱着眉头缄默不语。
如此情状,刘管家一时没了主意,拧着五官,逢人就在解释,“并非诸位所想。我家公子怎会与外邦人联合?这突厥王子尚且还是我家公子擒回长安的。”
“刘管家!”
许昇这一声怒喝,惊得刘管家怔在原地,不知所从。迟滞片刻后又上前拱手深拜,“许御史,我家公子绝无可能通敌······”
“刘管家,你只需回答,是或者否!旁的,自有公论。”
刘管家壮着胆子,仍是拱手辩解,“去岁科考时,众位学子至林府送帖、送礼,皆是老奴亲自督办,当初可只将帖子留下,贺礼、银两等财物一分未收。莫非这还能作假不成!”
偏生这段话,倒真是提醒了在场的学子,若林御史真要行贪墨之举,当初他可时任科考郎中,彼时众位学子的名途皆在他手里,若二月行受贿之实,大可在科考前也大肆敛财。须知那时候有万余学子参加科考,但凡收下一人的礼,届时林府怕还得将财礼一并送进明园方能装下。
一时间,风向又倏然一变,有不少百姓与学子纷纷叫嚷着:
‘林府的确是将赠礼悉数退还学子,只留下拜帖。’
‘何止!那会儿刘管家将拜帖都一封封展开查验,生怕里头夹带些金箔。’
‘敌国王子检举林御史贪墨,怕是企图害我大楚栋梁。谁不知这敌国王子是林御史活捉来的。’
······
刘管家听学子与周遭百姓纷纷转向,替自家公子说上几句公道话,不免动容,怀揣谢意向其揖礼一拜。
“刘管家,莫要顾左右而言他!”许昇的声音有如晴天霹雳一般,震得他更为心慌,“当下,本御史再问一遍,建康四年二月,突厥使团有无亲至林府,献上五百金及珠宝玉器。你可想好了再回答!”
刘管家拧着眉头,紧紧阖上双目,几番挣扎之下,微不可察的点了一下头。
殊不知,这一举动已是在众人眼中掀起惊涛骇浪!难不成,林御史当真与突厥使团有勾结?原本刘管家方才所言,令在场众人对此事还有所怀疑,心中仍抱了几分希冀。可连府中管家都亲口承认的确有此事,那果真是收下了?
许昇暗暗松了口气,嘴上未留任何情面,再次问道,“彼时,林御史是否收下?”
“是。”
刘管家的声音细若蚊蝇,可如此肯定,众人也皆听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