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邈将将舔笔,抬首玩笑道,“淑贵妃此言差矣,老朽若不是担忧这些诗词今夜有所差池,故而急急地再抄上一份。否则定会与淑贵妃争一争这执笔先生。”
“那就由承熠代太师誊抄可好?”二皇子旋即又侧过身去,向韦太师问询道。
“这···”韦太师这舔笔的手仍悬在半空,眼神又向楚帝投去,毕竟方才可是向陛下领下誊抄的差事,当下又得交予二皇子,多少会欠失妥当。
楚帝稍稍摆手,面容含笑,“这等差事怎还能抢?也罢,就由承熠替代,好让太师也做做这执笔先生。”
又倏然向林靖澄及六部尚书问道,“尔等可要争一争?”还未等他们开口,则换上一副恍然的模样,“笔墨就这几副,纵使卿家愿意,可还得去楼下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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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部尚书皆是讪讪一笑,未有多言。
林尽染在一旁看得好笑,这些人里,哪个不是装有八百个心眼。且论二皇子,当真是体恤母妃,要做这执笔先生?淑贵妃这般言辞拒绝,正是寻个由头,能令二皇子替太师誊抄,博些好感。而太师一来确有珍爱之意,二来,何尝不是向陛下表明与自己的亲近之意?偌大的长安城哪还有净土,除却府中,怕也仅剩下青楼。
林尽染跪坐在平几前,斟上美酒,一饮而尽,旋即又斟满一盏,笑言道,“淑贵妃,韦太师,那染之可要继续了。”
可未等他二人反应,就已吟诵道:
‘葡萄美酒夜光杯,···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醉里挑灯看剑,···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
林尽染一面畅饮美酒,一面吟诵诗词,几是每念完一首就痛饮一盏,似是颇为体贴地为太师与淑贵妃留有空闲,补上诗句。可未歇上几息,又已吟唱。
正当众人以为,林尽染会将这从军诗一念到底时,见他又踉跄的站起身来,要去端那放在角落里的佳酿,只将将撕去竹叶,恍惚间又迟迟掀去不了封泥。
楚帝缓缓踱步至他身后,默然不语,只替他酒坛打开,又重新立于一旁。
“嗝···多谢这位大人!”
林尽染迷蒙之间未能抬起眼帘,颇有礼数的躬身一礼,可脑袋晕晕乎乎地辨识不清方向,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楚帝又是大手一拉,扶他坐下,宽声道,“既是贪杯,就坐下歇会儿。”
“多谢···嗝···多谢兄台。”林尽染涨红着脸,嘿嘿一笑,满身的酒气,又朗声说道,“并非是···染之狂狷!整个楚国···”
林尽染说着拿着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整个楚国···加起来都比不得···染之脑袋里的诗词,兄台可信?”说罢,又拽上楚帝的皇袍。
“哦?染之若是这般说来,无人可信。”楚帝饶有兴致的蹲下身去,盘坐旁侧,笑容满面。
林尽染的身躯仍是左右摇摆,可竭力还是将身子微微前倾,手指点了点楚帝,轻声一笑,“染之便知你不信。在这个世界,我若言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自古文无第一。”
“现下···”林尽染朗声一笑,往后一倒,躺在地上,放声道,“我林尽染就是第一。”
一旁的孙莲英已然是满头大汗,称呼楚帝从‘大人’到‘兄台’,现下还敢指点当今天子,林御史果真是天下第一,真真是天下第一大胆!可方要去阻拦林尽染这般狂悖之言,当即就被楚帝抬手制止。
十二层静寂无声,林尽染所言何尝未落入他们耳里,方才的诗词皆是上佳,若奉为楚国第一看似也并无不可,只是刚刚的场景着实令人骇然。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金樽清酒斗十千,···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举杯消愁愁更愁。···’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
吟诵中,林尽染抱着酒坛狂饮,却又将酒浇在脸上,不免清醒一两分,可清醒的片刻仍是在吟诵诗词。
终于,楚帝见他吧唧吧唧嘴,未再吟诵,遂搀扶着林尽染缓缓起身。
可他的眼神中仍是有些恍惚,倏然问道,“兄台,可足以称楚国第一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