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根火把的光点缀细雨,载着瓦罗兰鲁的木船穿过一条幽深的隧道进入未知的迷雾。
“不!”
“爱丽丝!”
奥德菲拉住了想要冲上前的爱丽丝,神情无奈。
“你现在阻止不了他们!你看看四周!”
爱丽丝的目光游移一阵,她目睹了某种极度的狂热,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自称为阿鲁斯丁天神的忠实信徒,而以这种流放迷雾的方式处死瓦罗兰鲁,再合理不过。
她站在岸边遥望隧道另一头,闸门已经缓缓关上,隧道间的缝隙缩小,她无法再看到那艘载着瓦罗兰鲁的木船。
爱丽丝转身,逃也似地钻进马车。
人群在后退。
罗伯特冲到岸边时,瓦罗兰鲁已然远去,周围身穿长袍的人都在往后退,远离这世界的尽头。
他像是幽灵一样徘徊,内心又如幽灵一般怨恨。
“瓦罗兰鲁!好好活下去啊!你可是阿鲁斯丁天神眷顾的人!”
那喊声越过城墙,穿透迷雾,拉回了瓦罗兰鲁一丝的意识。
他的头终于转动了一下,但也仅此而已。
火焰爬满木柴开始向上蔓延,奔腾的火焰仿佛巨魔张开的嘴,就要吞噬尽瓦罗兰鲁!
木船也备受煎熬似的加速,毫不留情地撞到一片泥泞中,整个木船意外地倾斜起来,十字架连同瓦罗兰鲁摔进松软的泥土里。
我还活着吗?
瓦罗兰鲁眼神涣散地看着四周,黑沉如水银的迷雾遮盖了视线,唯一的光源居然是那艘燃烧的木船,他企图站起来,最后还是瘫倒在地上。
他缺乏力气,缺乏勇气。
也许这就是他的终点,葬身在迷雾,兴许会被某个恶魔吃掉。
瓦罗兰鲁摊开四肢,仿佛要与大地融为一体,他的手似乎摸到了块铁片。
那是什么?
瓦罗兰鲁拿到眼前,看着这两块布满泥土,穿在一起的铁片——那是用于标明死者名字的物品。
还有人同他一样,被流放到了这片迷雾之中?
瓦罗兰鲁坐起身子,用手轻轻抹去泥土的痕迹,那两个人名,像是黑夜中亮起的寒光,令人彷徨不已!
“戴斯泊罗特小镇,瓦罗兰鲁之父,戴斯泊罗特小镇,瓦罗兰鲁之母。”
瓦罗兰鲁哽咽地念完上面的文字,捂着这两块铁牌号啕大哭。
“爸爸!妈妈!”
他的身躯因为哭泣弯的厉害,额头轻吻了泥土。
“瓦罗兰鲁才不是没人要的孩子!”
瓦罗兰鲁泪流满面,他忽然猛抬头,向天空展示那两块铁牌,发出一连串咆哮,直呼尽十几年的不甘与冤屈。
黑夜与风之下,男孩攥紧铁牌,朝迷雾深处走去。
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何方,但在看到那两块铁牌后,他的勇气又回到身上,凝聚在他内心。
男孩走进了恶魔的世界,他父母的尸首则落在了后面,在泥土中沉沦,而男孩已然远去。
隐藏在迷雾世界的恶魔,一只也没有出现。
失魂落魄的罗伯特走回家中,他的母亲早做好丰盛的晚餐,平常暴躁的罗肯纳也变得沉默寡言,三人无声的用餐,气氛压抑得像是有把利刃悬在心口。
罗伯特的目光突然看向火堆,想起了那座神像,想起了罗肯纳贪婪的侧脸。
金制的神像,贪婪的侧脸,深夜的归来…
“叶琳娜,是你杀的吧?”
罗肯纳猛地跳起,如临大敌般盯着眼前这个身高才到他一半多的小鬼。
“你在瞎说什么!”
“你果然杀死了叶琳娜!你还杀死了瓦罗兰鲁!”
“是我杀的又如何?”
出乎罗伯特意料的是,罗肯纳起初的惊慌失措忽然变成一摊死水,就好像什么也没做似的,他没有一丁点悔意,反而放肆地大笑起来。
“那可是两条人命!”
面对罗伯特的诘问,男人无动于衷,开始洋洋得意,接着,他神色一变,变得比原先还凶狠数倍,一掌把罗伯特打倒在地。
罗伯特的世界就此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光亮,他感觉身体失调,控制不住地倒地。
“不!”
母亲扑到罗伯特的身前,拦住了罗肯纳。
“让开。”
罗肯纳已经取下皮鞭,他冷冷地下令道。
“不!”
一直软弱的母亲沉默但极为坚决地摇头。
“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你不过是我带回来的一个奴隶!别以为不在笼子里你就不是奴隶了!”
罗肯纳疯狂地挥舞鞭子,狂风暴雨般挥向罗伯特的母亲。
奴隶?
罗伯特的意识还处在非常模糊的边缘,但那两个字把他拉了回来。
他的母亲是奴隶?
罗伯特简直不敢相信,他的思绪一下回到记忆初始时,又到现在,他猛然惊觉,自己从未知晓母亲的名字,大部分时间,她都是沉默寡言,只有罗伯特与她搭话时,她才会像重获生机那样,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原来她大部分时间都活在一种恐惧之中,从小身为奴隶的她活在无形的牢笼之中,只要罗肯纳的皮鞭能延伸到的地方,都会变成她的牢笼,无穷无尽,直到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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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也选择漠视,母亲就会完完全全活在牢笼之内,一辈子!
“滚开啊!”
罗伯特用尽力气撞向那阵暴风雨,任凭身上受伤也不作丝毫停留,他终于突破难以逾越的心坎,巨人被撞倒在地,拳头雨点一样狠狠砸在他的脸上。
“你竟然敢!”
一贯温顺的绵羊成为了猛虎,罗肯纳乱了阵脚,他的手连忙朝身旁摸索,握住一个金制的物件。
屋内传来晃当的响声,鲜血四溅,罗肯纳握着那物件呆愣在原地,屋内陷入死寂。
他刚刚随手摸到的,是那尊阿鲁斯丁神像,在那一击之后,罗伯特整个人又躺倒在地,他的额头还不断流下鲜血。
“你,你杀了他,你杀了他!”
女人疯了似的冲向罗肯纳,双手胡乱地挥舞。
“你给我住嘴啊!我才没有杀死他!才没有!是他不小心撞到的!”
罗肯纳掐住她的脖子,脸色涌起怒意,眼前的女人一字一句重复着那句话,于他而言,如同某种诅咒。
“你给我住嘴啊!”
女人再也不发出声音了,她深陷的眼珠子死死地盯着罗肯纳,一眨不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