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祯祯知道她爸的脾气。
也知道她爸咋想的:眼看到了不惑的年纪,对于继续往上走,早就没了期待,毕竟他一个没背景没靠山的农村小子出身,又不会逢迎拍马,对于当官那一套十分之抵触,二十九岁能在县社主任的位置上坐一遭已经十分知足了。
余下的,就是等退休。
女人五十,男人五十五,原本顺顺当当的事儿,谁想到又凭空起了波澜呢。
也不是凭空。
如果徐祯祯仔细回想的话,她的确能从当年那每晚七点钟的时政新闻里,她爸时不时带回来的报纸上,嗅出一点不同寻常。
再不济,从她爸日重一日的烦躁,暴涨的火气里,也能寻出些蛛丝马迹。
也是后来过去很多年,在对往事的不断咀嚼中,她才猜想到,在这一年,她爸开始诸事不顺。
然而在当时,徐祯祯毫无所觉……
“满秀嫂子。”
“满秀嫂子在家不?”
院子里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这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窗户底下。
徐祯祯不得不从回忆里抽身睁开了眼睛。
夏日的白天来的早,看着天色大亮了,其实也还不到七点钟。
窗上光秃秃的,帘子也没挂一片,应该是挂钩坏了被她妈收到不知哪个几角旮旯里了,眼下就剩一格一格的窗棱子嵌着毛玻璃。
徐祯祯的眼睛不由移向右上角。
不出意外的,那一格的玻璃还是记忆中的老样子,中间一个小圆孔,四周则像菊花一样炸开好几道裂缝。
一看就是熊孩子拿弹弓打的。
至于肇事者,除了前屋徐国柱的大儿子再没旁人。
想到徐国柱一家,徐祯祯眼底不由一暗。
“咦?家里没人?”
窗子上凑过来一个脑袋,要不是有铁栏杆拦着,那眼睛恨不能粘到玻璃上。
竟然是屋后侯宝印的媳妇林桂枝!
如果现在手头有把菜刀,徐祯祯恨不得一刀飞出去剁了她。
上一世,她爸徐国庆还当着供销社主任的时候,林桂枝跟她男人侯宝印几乎天天长在自家,侯宝印找她爸喝酒聊天,田桂枝找她妈纳鞋底说小话,就是他们的闺女侯丽丽也天天跟在自己屁股后头姐姐长姐姐短的,两家人不知有多亲密。
后来她爸下岗了,家里糟心事一件连着一件,谁能想到呢,头一个跳出来落井下石的,就是他们两口子!
不过,没关系,上辈子欠下的债就让他们这辈子慢慢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