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的眼神冷了下来,扫视一圈,不知什么时候院子里已经站了好几个人,都是常来的,耳边还是嗡嗡作响,听不清他们都在说什么。小槐跟她娘已经远远避到一边,呵,就算不避开,以她现在的模样,莫非还能打了她们?
老太太也在说什么,垂足顿胸的仿佛谁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不就是让她的孙子跪了一下吗,他自己都愿意,她这赌天咒地的又是何苦呢,大概也只有陈员外会吃她那一套吧。
再抹一把脸,阿七感官慢慢恢复了知觉,音丝终于摸到了门道,一缕缕钻进耳中来。她也终于从气懵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了。
能欺负雷家七姑娘的人,还没出世呢!
阿七哂笑着拉起陈根的衣领,咬牙道:“好,听你的,你现在就出去看看,有没有路过的货郎,一块钱将她俩都卖掉,要是没有现钱,赊账也是可以的,那怕只能换两根甜秸秆,你也给我换了去,贱、货就值一双破鞋的价。去呀,还跪着干什么?”
货郎行走乡间,担子上除了针头线脑锅碗瓢盆,还会有些小零嘴,甜秸秆就是其中之一,这是一种玉米面的加工品,一根差不多两尺长,中空,味甜,很受小孩子的欢迎,一双破布鞋可换两根。阿七眼里,这俩背叛者就值一双破鞋价。
陈根看了一眼小槐娘儿俩,又看看阿七,只求阿七起身避雨,不接她的话茬。
阿七也不理陈根的话,又抹了一把脸,沿续自己的思路吩咐:“对了,卖之前先煎一碗药来,把她肚子里的杂种打掉,卖二送一可就缺德了,当初买进时是我眼盲,没看清啥货色,现在卖出去可不能再坑人了。”
后来陈花问起她,当时她是真的想要处理了小槐还是只是吓唬一下,阿七认真想了想,当时若不是出了意外,她也许真会那么做。毕竟人在盛怒之下会做出什么来,只能看当时的形势,一个失去理智的人,在她有条件做什么的时候,会做出什么事恐怕连她自己都难以预料,之后更难以置信。
一切,都是天意啊,说这话的时候她还庆幸当时并没有做出什么,但多年后当那个曾经的洗脚丫头登堂入室,成了她儿子的后娘并掌控了陈家时,冥冥之中她还是该后悔的,若是当初能果断一点处理了那娘儿俩,自己的儿子也不至于早逝。
小主,
后来陈安每每回忆往事时,总认为这是她母亲一生最大的失误。善心应该给予同样心怀善意的人,对恶人报以善心,就是对善者的不公。
对于卖人,老太太原本是没什么意见的。多少年来,买卖下人那是镇上大户人家的做派,也是门第的标志,像陈家庄这种偏远之地,不讲究起来也能稀里糊涂地过,真要讲究那些,可就连祖宗的根底儿都搭进去了,还要遭人耻笑,“猴子戴上帽子也不是个人”。
老太太年轻那会儿,也是学着讲究过的,不过才一两年的事,面子里子丢了个精光,又被陈员外的爹一顿训斥,也就安安生生地待在家里相夫教子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老太太自知进不了人家的圈子,倒是对这句名言有了新的认识,明白了只有自己立起来,别人才会仰视你的道理,将虚荣心锁进旧箱子里,渐渐向老公儿子看齐,淡然务实地过起日子来。
乡绅就是乡绅,土豪也仅是土豪。土豪与乡绅,差在底蕴上。
陈家庄虽以陈家为大,但陈家还远没有蓄奴唤婢的根基与底气,也没有坐享其成的习惯,一切的家务全是自己动手的,刘婶子这个特殊存在,却也不是买来的下人。老太太对阿七买人原就颇有微词,若不是儿子陈员外拦在前头,早八百年发作了,哪还能坚持这几年。
现在阿七要卖人,自然毫无问题,问题出在卖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