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提笔为瞿式耜将军写了一首挽联:
魂飞桂林山水中,孤臣长眠离恨宫。
留取汗青待天光,浩气长存天地红。
并嘱咐卞文雄一定要厚葬瞿式耜将军,等到他找寻到王夫之后,再来桂林将瞿式耜将军的棺廓运回他的故乡常熟。
天赐和罗成带领小分队的部分弟兄,风尘仆仆来到衡阳王夫之家。只见他家门庭破落,杂草丛生,断墙残壁,不见人影。他们好容易打听到一位远房亲戚,才知道自从王夫之在衡山举行抗清起义失败后,就败退到广东,投奔桂王了。
老人说:“王家是书香世家,王夫之父亲王朝聘,号武夷,大器晚成,知天命之年考取了入监举人。当时是丞相温体仁当政,贿赂成风,他背井离乡在北京蹉跎十年,终于得到了一个放外任做官的机会,但吏部秉承温体仁的旨意,向他索取贿赂,他父亲不肯行贿取辱,撕毁了吏部的文谍,毅然回到家乡。王夫之是王朝聘的第三个儿子,少年英才,十四岁考取秀才,他与友人组织了‘行社’、‘匡社’,抨击时弊,议论朝政,诌议改革,二十四岁与长兄王介之一起考中入监举人。那时张献忠占据衡阳,邀他参加义军,他佯装伤病,拒绝了。幸好张献忠很快败退,他得以逃脱。后来清军攻克衡阳,他父亲、叔父和兄长都在躲避战乱中遇难。他和好友管嗣裘等人奔波半年,组织一支义军在衡山抗击清军。他们都是些没有行伍经验的书生和农民,又缺少给养,又孤立无援,不久便败退到广东肇庆,投奔到桂王那里。听说瞿式耜将军举荐他当了行人司的行人,但不到半年,又挂冠引退。他从桂林回到家乡,为了躲避清军拘捕,在外过着流亡生活。”
天赐问老人:“你知道王夫之现在可能在哪里避难吗?”老人想了想:“刚回来时,他在湘西一些朋友家寄居。前不久,他潜回家乡扫墓,听说隐伏在耶口山一带荒山破庙里。”
天赐要到了王夫之一些朋友家的地址,便与罗成分头前去寻找。天赐心想王夫之为避战乱曾在南岳衡山住了一段时间,结识了不少释家弟子,很可能会隐居寺院,躲避清军的拘捕。
功夫不负有心人,天赐故然在双髻峰的一座寺院中找到了王夫之。他听到瞿式耜将军在桂林壮烈殉国,潜然泪下:“瞿式耜将军拥戴桂王有功,永历帝行辕在肇庆、桂林时,他做了大量艰苦细致的工作,一时号令所致,两广、湘鄂和云贵的大明官吏藩将都来归顺,李自成残部李定国、高必正、李过等也来投顺,大有中兴之势。此时永历朝已经收复湖南,共有三、四十万军队,如有一位统帅率领北伐,各地抗清力量纷纷响应,南明半壁江山有望光复,有望与满清成南北对峙态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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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赐说:“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曾托人上疏桂王,要他乘胜追击,挥师北伐。可惜,桂王小朝迁,与福王、鲁王、唐王几个小朝廷一样腐败,宦官专权,党争迭起,坐失良机。”
王夫之说:“谷公子是天下闻名的江湖豪杰,与我们这些儒家子弟不同。我与匡社的社友管嗣裘等发动衡山起义失败后,退到肇庆,瞿式耜将军对我有知遇之恩,他举荐我在永历朝当了行人司行人。在永历朝当行人半年,亲眼目睹了永历帝的昏庸无能。谷公子,要不是身历其中,你是不会相信永历帝的朝政是多么黑暗腐败,永历帝和太后的心腹组成的吴党与降将李成栋为首的楚党,彼此攻讦,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田地,地方军阀割据,都想控制永历帝。永历帝与崇祯帝一样,宠信的是宦官王化淳、王坤之之辈。”
王夫之给天赐看他正在写作的《永历实录》,里面详细记载了南明永历朝廷的朝政大事。从这本永历王朝的当代史记中可以看到,大批大明遗臣宿将聚集岭南弹丸之地,争功邀赏,要求永历帝封官晋爵,没有地方居住,就携家眷、僮仆栖息船舶。拥有重兵的湘、粤、桂、川、黔的外镇藩将,要挟天子,把持朝政。短短数年,五迁天子行辕,广州失陷迁桂林,受宦官王坤之等的蛊惑,为脱离瞿式耜又从桂林迁移武冈,降清将领李成栋反正,又将其迁回肇庆,后来迫于兵败又逃往梧州。宰辅宦官王化淳、王坤之,以拥戴有功,窃据要职,收受贿赂,排挤、谄害贤良。降明的李自成旧部孙可望的“忠贞营”,在川黔地方割据,与永历朝廷若即若离,要求永历帝封他为秦王。
最令人愤慨的是永历帝一手炮制的“五虎冤狱”:五员虎将金堡、袁彭年、丁时魁、刘湘客和苏正发,上疏弹劾宦官专权,把持朝政,收受贿赂,排挤异己,而永历帝听信谗言,下令锦衣卫缇骑将五虎拘捕入牢,严刑拷打。王夫之等忠贞谏臣,死谏三次,险遭谄害,幸亏忠贞营的高必正全力营救,王夫之和五员虎将得以脱险。
天赐转达瞿式耜的遗愿:“瞿将军临刑前嘱托,要我们寻找到你,劝说你重回旧部,继续为南明抗清大业效力。他对你是寄予厚望的。”王夫之说:“瞿将军是我志同道合的良师挚友,我非常尊重他。他的壮烈殉国,对南明永历朝廷是巨大的损失。他的逝去,更坚定了我循迹山野,潜心钻研学问的决心。我对永历皇帝已经彻底失望,不抱任何幻想。儒家古训,三谏不从,即为谏逆已穷,君臣义绝。儒生入仕,不为货财薪俸,乃是行道济世的资籍,君臣合义,合则尽力事之,不合则毅然去之。是非界限,经渭分明,志同道合,忠良正直,引为知己,奸诈邪恶,则疾恶如仇,挂冠而去。这是我离去前,到船上看望金堡时吟咏的一首诗,已经表明了我的心愿:
挑灯说鬼亦无聊, 饱食长眠未易消。
云辰江心天浑噩, 虱居豕背地冤饶。
祸来只有胶投漆, 疚在生憎蝶与鲦。
劳得狂明争一笑, 虚舟虚谷尽逍遥。
自从我离开永历朝廷后,为躲避清军缉拿,被逼进山林泽薮,身居蓬户岩洞,与麋鹿同居,禽鸟为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