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心急地追问:“那马士英、阮大铖后来下落如何?”元贞狡黠地反问:“你猜猜看。”天赐兴致勃勃地说:“我一猜就着。你们肯定是派人监视他俩的行踪。后来有人救了他们,狼狈地逃了性命。”元贞不服气地说:“这回算你猜对了。我们想既然那些乱民都能饶他狗命,我们何苦再动手呢。后来,派去监视的人回家报告,有一个自称是新任苏淞巡抚的杨老爷骑马上任,路过此地,马惊不走,见有人在喊救命,下马细看,方知是马、阮二人。他们两人告诉那杨老爷,是逃跑出城时,遭遇乱民抢劫,剥去了衣裳,仅留一条性命。那杨老爷找出两身衣裳给他们穿上,又让出一匹马给两人骑,还给了点盘缠。此时,又有一伙乱民远远赶来,马、阮叠骑一匹马慌忙逃难去了。那杨老爷恐怕再有仇人追杀他们,危及自身,便分道扬镳,他又转回城里去了。马、阮作恶多端,臭名昭着,即使逃脱性命,也不会有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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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赐对元贞说:“看来扬州很快就会沦陷,多铎马上就会渡江。你和云汉、欧阳还是一起回苏州去吧。后天我就命令义勇军船队转移苏州,你和云汉、欧阳正好跟随他们一起回家。”欧阳说:“我怀孕了,正想回苏州去。”元贞高兴道:“恭喜你和罗成,早生贵子。为了我们儿子云汉和欧阳肚子里宝宝的安全,也只能我们家眷先回苏州了。你和罗成在南京坚持抗清复明的斗争,一定要谨慎。凡事要靠智谋,不能莽莽撞撞的。总而言之,保存自已,消灭敌人,这是对敌斗争必须遵循的策略。”欧阳煜也说:“时局动荡不定,多铎的八旗兵凶残无比,真让人放心不下。南京待不下去,你们尽快转移苏州。”天赐和罗成说:“你们尽管放心,我们兄弟俩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两家人难得在一起热热闹闹地饮酒聊天,一直喝到三更,罗成和欧阳煜才告辞回家。天赐来回奔波,实在太累了,刚靠着枕头就呼呼地睡着了。
第二天,元贞忙于整理行装,天赐则到燕子矶布置义勇军船队转移苏州的事宜,到黄昏才回家。夫妻俩明天就要分别了,上床以后,俩人说不尽的恩爱缠绵。翌日黎明,天赐和罗成送元贞、云汉和欧阳煜去燕子矶义勇军船队,云汉依依不舍地拉着父亲和表叔的手,天真地说:“我也要留下,同你们一起在南京抗击满清八旗兵。”罗成说:“那些满清八旗兵很凶很凶的,你不害怕?”云汉摆出拳击的架势:“我的拳头很厉害,谁也打不过我。”天赐抱起儿子亲了又亲:“等到你长大了,同我们一起,并肩作战。现在你乖乖地听话,跟妈妈、婶婶一起回苏州。过几天,我和你表叔也要回苏州的。”一番话别后,船队扬帆启航,天赐和罗成骑马沿着江岸驰骋,目送船队驶入江心,溯江而下。
天赐说:“多铎的八旗兵想在南京渡江不大可能,也许会在瓜洲渡江。我想栖霞山远离南京,扼守江边,地方偏僻幽静,人迹罕见,是躲避兵燹的好去处,也可作为我们将来抗清复明游击队屯兵联络的好地方。我们今日正好顺路前去实地察堪一番。”罗成说:“表哥与我的设想正好不谋而合。栖霞山里有几处古刹寺院,我想寻觅一处幽静的寺庙,作为我们秘密的联络站。”于是两人策马扬鞭,沿着江崖前往栖霞山。
他们策马加鞭,快到栖霞山时,远远看到江崖山道上有一位骑着白骡、头戴毡笠的人,迎面飞驰而来。当他们擦肩而过时,罗成仔细看着来人,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惊叫道:“白骡上的那人好像是史阁部。他怎么到这空间野路上来了?”天赐说:“还不快追!”于是他俩急速掉转马头,边追边喊:“前面那位可是史阁部、史老爷?”史可法听到有人喊他,勒住骡辔,停下眺望。罗成走近细细辨认,惊呼:“真是史阁部史老爷!你怎么会到这江岩小路上来?”
史可法也认出了罗成:“罗公子,你怎么也到这荒江山野上来了?”罗成叹息道:“说来话长,我们下马细细叙说。这位是我的表哥谷宗义。”三人下马,亲热地聚集一起,诉说各自的境遇。史可法哀叹道:“自从你离开扬州以后,多铎的八旗兵就将孤城围困,烽火连天,杀气腾腾。扬州军民同仇敌忾,浴血奋战整整十天十夜。腥风血雨,生灵涂炭,三千将士,精疲力竭,弹尽粮绝,壮烈牺牲,只落得尸横城亘,血溅街巷。城破巷战,短兵相接,直到自刎殉国,没有一名将士投降。俺已经决死自尽,忽然想到大明三百年社稷,还靠俺去光复,岂能舍弃弘光君王,作无益的牺牲。故此孤身一人,缒下南城,飞奔仪征。在划子口幸遇一只渡船,渡过江来。骑上白骡鞯,朝那隐隐约约的金陵城阙飞驰。想不到在这江岩荒野与二位相公相遇。这场杀戮皆因我愚忠不化而至,悔不该当初不听罗公子的劝告,毅然举起抗清复明义勇军大旗,突围北上山东打游击,建立抗清根据地。”史可法后悔莫及,潸然泪下。
罗成说:“我从扬州回家后,表哥即到芜湖黄得功辕门去劝他移镇京城,谁料弘光帝已偷偷地跑出留都南京来到芜湖。此时,凤、淮二镇两位刘将军与田雄联手将弘光帝劫持往北京,投降满清邀功请赏去了。马士英和阮大铖也偷偷地溜出南京,途中遭遇市民哄抢,逃得不知去向。”
史可法问天赐:“谷公子,南明皇帝和宰相真的都逃离京城了?”天赐说:“我在芜湖黄得功辕门,亲眼目睹弘光帝被二刘和田雄劫持去北京了。黄得功刎颈身亡,以身殉国。马、阮逃得无影无踪。”
史可法听后顿足哭泣道:“原想来南京保驾,不想圣上也走了。王天乐土,太祖列宗,想不到南明半壁江山也保不住了。”史可法登高遥望南京城阙,号啕大哭:“圣上啊,你撇下俺断篷船,丢下俺无家犬;呼天呛地千百遍,退无路,进无门。”
眼看史可法攀附到江岩绝壁,竟像是要投江的模样,天赐和罗成赶紧也攀登上去:“史阁部,不可寻短见!史老爷,三思而行,你可以回到南京,重整南明江山!”史可法仰天长啸:“俺史可法侠胆义肝,滚滚长江滔天浪,诉不尽俺忠臣怨!一江春水东逝去,那便是俺宽广的葬身之坟!到如今怎堪江山易主,俺史可法已是英雄末路,无可留恋!你看这茫茫的尘世间,俺史可法已成亡国罪臣,何处安身?!”说着,史可法摘下冠冕,脱下袍靴,纵身跳入了浩淼的长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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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赐和罗成攀登到江岩绝壁,见他只留下一身冠冕袍靴,衣裳里空留有一枚朱印:“钦命总督江北等处兵马内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印”。天赐和罗成摆上衣冠袍靴,面朝滚滚长江,拜祭了一番。
罗成感叹道:“要不是我们在江边遇见史可法,谁会知道他是投江而死的。真是以身殉国的一代忠臣良将!”天赐感慨万千:“你看那史可法,攀江崖绝壁,满腔孤愤向天诉!孑然一身,老泪纵横,故土热恋,歌罢葬身鱼腹,冤魂飘荡空江!浩淼长江,海纳百川,悠悠千年,阅尽人间沧桑,万事付东流!史可法的愚忠不转,暨害了自已,也害了南明百姓!”
天赐和罗成收拾起史可法的冠冕袍靴,黯然神伤。罗成说““等到时局稳定后,我要到扬州梅花岭为史可法建一座衣冠冢。梅花岭是他点兵抗击清兵的地方,我要去那里招魂埋葬,让他的孤魂有一个栖息之地。”天赐说:“到时我们相约同去,建一座纪念碑,让南明百姓,扬州军民有个凭吊史可法的场所。”
他俩沿江岸骑马驰骋来到渡口,遇见了欲渡江回家的复社干将陈定生和吴次尾。他们告诉罗成和天赐:“弘光和马、阮逃跑后,监狱大门洞开,犯人纷纷出逃。我们出狱数日,东躲西藏,至今没有个栖身之地。今日来到渡口,大家商量还是各自分路逃生去罢。”罗成问:“那侯兄和香君呢?”吴定生说:“听说那些被强迫进宫的歌妓,看见弘光带着嫔妃逃出宫去,她们也各自慌乱逃生,有的回秦淮旧院重操旧业,有的去栖霞山寺院当尼姑去了。侯兄到秦淮媚香楼找香君,却是人去楼空。据说香君逃出宫后,找不到侯兄,就跟辜昆山师傅也到栖霞山去了。侯兄与香君定情桃花扇,他决心去栖霞山找到香君后,再回河南老家。于是,我们就各自分手了。”
天赐和罗成挥手告别渐行渐远的渡船,翻身上马,向栖霞山驰骋,罗成说:“复社好比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逃。伤心辞别好友,后会不知有期否?”说着,罗成不觉热泪盈眶。天赐劝勉道:“复社只是一个东林后起之秀的松散社团,你也不是复社社友,只是复社的朋友而已。相聚有缘,离散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