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全然不理会她,自顾自稀里呼噜地说着。
“……所以……我不会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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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是因为你……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
“……其实……他可能连自己……都忘记了……他曾经救过我一次……也是……他救的人也不止我一个……哪记得清……”
“……昨天……看到他跳进河里……我就想起了那件事……我早该知道的……我肯定杀不了他……做不到的……”
……
女人闭了闭眼,松出一口气,仿佛卸掉了一块心中大石。
“不过……”
男人又呼噜一声,擦掉嘴边的口水,小心翼翼松开扶着下颌骨的手,确认过下巴没有掉下来,才略微露出放松神色。
“……这道疤好像被他看到了。”
“你说什么?”
女人瞪大眼睛,露出惊恐的光,并且又一次开始下意识抠自己的手,动作紧张至极。自走进这间屋子开始,女人的情绪就一直处于极不稳定的状态,她仿佛是个毫无自控力的人,既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控制任何一丝突如其来的焦虑和躁动,也没有能力自抚住每一种心态的跌宕起落。
男人恍若未闻,继续呼噜道。
“上次我去看她,撞到他们了。”
女人“腾”一下站了起来,高跟鞋在地板上发出尖锐摩擦,引得地板下方也突然发出急促又激烈的窸窣声,那里显然是空的,下层空间好像关着某些躁动不安的动物。
但女人完全没理会脚下的奇怪声音,只直勾勾瞪着男人,满脸不可置信的怒意和焦躁。
“你又去看她?我不是说过你最近暂时不要去!你为什么不听!他最近已经在查了你不知道吗!你……你走之前把指纹擦了么?”
“没有。”男人怡然自得地摇头。
“你……你是不是疯了!”
男人瞪着眼睛笑起来,瞳内血红。
“不只没擦指纹,我还跟他们两个打了招呼、说了话、又握了手……他就是在握手的时候看到这个疤的……”
“嘭——”
女人狠狠将自己的包砸向男人的腿,包里的遮阳伞掉落出来,和注射针管平行着,如同一粗一细两条毛毛虫,一起在地板上雀跃欢快地滚了起来。
“姓徐的!你疯了是吗!你是想让我们都死,是吗!”
男人低垂着脑袋,双肩耸动,又缓慢又规律地,有节奏地笑起来,笑声怪异如黑洞内盘桓的乌鸦,又透出一丝悲凉和厌恶,像是在厌恶女人,又像是在厌恶自己。
“……哈哈哈……不是故意的……我忘了……哈哈哈……等想起来的时候,他好像已经看出这个疤不对劲儿了……你知道吗……他居然只握了个手,就立刻问我以前是不是打过篮球……哈哈哈……这就是命运吧……哈哈哈哈……真他妈的……该……我他妈的就是活该啊……哈哈哈……”
呼噜声杂乱,像浸泡在浊水中升腾冒泡的熏臭沼气。
“……他怎么比以前还牛逼……”
“……真不愧是……成哥啊……”
……
女人重新跌坐下来,头深深埋进膝盖里,艰难喘息不止,像是在哭。
她能想象他质问男人是不是打过篮球时的语气和表情,那张棱角分明、立体俊朗的脸,还有那双敏锐又湛黑的瞳孔,不带一丝情意,叫人不敢直视,周身生出冷汗,还有那种嫌恶至极的目光,如箭一般,她只做错了一次,只有那么一次,可她却不得不用余下的所有日子为此付出代价……
她哆嗦了一下,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漆黑冰冷的天井,空调外机箱的水汽滴在她的肩头,巨大的黑蜘蛛爬过她的肚脐,她嘶哑着冲他哭喊,诉说隐藏多年的委屈爱恋。她知道所有男人都见不得美丽女人的眼泪,可他却说,他只觉得她可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