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陪她一起洗,想照顾她,想毫无阻隔地拥抱她……但他没有把握在这种情境下她是不是愿意,便只先帮她脱掉鞋袜,探身伸手去试水温,随即感觉温热纤细的手腕搂住他的脖子,听到她轻声呢喃。
“成辛以。”
莲蓬头之下的水声哗哗作响,他听到她的嗓音沙哑,细细软软,轻不可闻,带着泪意。
“嗯?”
他自己的声音也一样哑到极致,又哑又颤,没出息到极致。
她用微不足道的力量将他拉近一些,贴在他耳边。
“成辛以,你可以再帮我拿个东西么?”
“嗯,想要什么?”
她慢慢说着,像是在强打起精神。
“衣柜里,最底下一层,有个小格子,里面有一条红色的丝巾。你把它拿过来好不好?”
于是他照她说的去找到那条红丝巾,方形的一小块,桑蚕丝,材质轻薄光滑,间隙绣着丝丝棕褐色花纹,看上去有些年代感,但很精致。
她捏着丝巾歪头想了想,轻轻道。
“成辛以,你知道么,这是我爸爸以前送我妈妈的礼物,好像是他们上学时的一次校庆,我妈妈上台唱了一首粤语歌,歌词第一句是‘红笑脸,红裙,红丝巾’,所以后来爸爸就送了她这条丝巾,也算是他们那一辈人特有的浪漫吧……”
他蹲跪在浴缸边,正面拥着她的腰扶稳她,静静地听着,心脏恍如被千军万马践踏过的干硬土地生出壑裂。
他猜不到她究竟想说什么,但仿佛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心中无比惧怕她之所以要说这些,是为了铺垫某种严肃的理由,然后因为他的隐瞒欺骗而再次不要他,再次将他抛弃三千余天……
……不行……冷静……
她深深呼吸,像是在积蓄体力,然后又道。
“不过,这条丝巾现在归我了,你觉得,它好看么?”
成辛以艰难点头。
“手给我,好么?”
她触到他的右手,将微凉的丝巾搭在他的腕骨上。
“那我们就用它,好不好?”
“……什么……”
他懵然抬头,没能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但接下来她的话,却令他恍惚间以为自己出现幻听——
——他居然听到她说——声线低哑但清晰——
“成辛以,我很想你。”
他的目光彻底凝住。
……
有如时间暂停、风止露凝一般,他顿住呼吸,迷茫缓慢地理解着这短短的七个字,如同丧失了言语能力,却又看到她垂下了头,发丝旖旎垂在他的手臂上,那条红色柔软丝巾,被她疲惫无力的手指一点一点,缠绕着,用花朵般的结扣,系在他和她两个人的腕骨上。
“有了它,把我们系在一起,就再也不需要担心会分开了,对不对?”
……
过了好久好久,成辛以才找回一点自己的沙哑声音,恍惚得甚至开始结巴。
“方清月……你……你不……怪我么?”
她缓慢眨眼,没有否认,避开答案,眸中再次溢出晶莹。
“但我也很想你。”
“不矛盾的,对么?”
“成辛以,我很想你,很想很想,即便现在回到你身边,我还是很想很想你……曾经,我在遇到噩梦的时候,优先选择了放弃你……我愚蠢地以为这样就可以逃离噩梦,就可以还债……但失去你的感觉,实在太难过,太煎熬了……我和你一样,也没有力气再经历多一次……所以,从今以后,不管再发生任何事,不管再遇到任何阻碍,我都不会再离开你,也不会再让你离开我,我向你保证……”
她的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比寻常时偏高一些的热度。
“成辛以,对不起……但现在,我们已经系在一起了,所以,你不要担心了,不要怕了,好不好?”
……
……
仿若一场拼尽全力也逃脱不掉的海啸,成辛以终于再也无法勉强忍耐了,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即便是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胆怯……他反扣住红丝巾之下她的手,侧身别过脸去,膝盖触到地板,跌坐下来,不想让她发现自己的狼狈,但泪意已然铺天盖地汹涌袭来,齐天高的迅猛海浪就要将他整个人击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