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还记得舍浓丝后台失火的事件?”
“当然记得……你是说?”张八两寡淡的脸上有了颜色。
晁荃如肯定地点点头,解释道:“舍浓丝失火并非意外,正是薛邑所做。”
张八两知道晁荃如如果没有真凭实据,是绝非会轻易下定论的。他定是调查到了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于是他不再插嘴,静静等待晁荃如将整个事情真相还原。
“事情还要从我那夜赴铃语所约去舍浓丝为她捧场说起,我与她达成了某些共识,从她那里知道了不少有趣的消息,其中就包括舍浓丝失火的真实原因。”
“她与我说起当日在舍浓丝后巷里休憩抽烟,听见后门发生了一些冲突。出于好奇,她躲在一旁窥探。用她的话说是一个‘不男不女的疯子’妄想从后门混进去,结果因为怪异扮相太过扎眼,被护院直接拦住。可笑的是那个人不光不觉得自己行为诡异,反倒对于自己被阻拦而十分恼怒,好像举止奇怪的是护院而非他自己,扬言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最终他被打了一顿,没能踏进舍浓丝半步,那天晚上舍浓丝后台就失火了。”
“护院们平日里各种奇怪的人人事事都见过,只讥讽一番一笑置之,而舞厅里的其他人又没有看见这个疯子,因此把失火和这人联想在一起的就只有碰巧目睹一切的铃语。”
“可惜这一切没有物证,只能是推测。”
张八两像是听了一段离奇的故事,但他仔细揣摩了一下其中细节,便很容易就发现了重点。
“不男不女的疯子”,案发现场发现的女式皮鞋脚印,烧纸画圈的方式,薛邑房中诸多女性的衣物用品,被特意挖出并清洗缝改的薛新儿的寿衣。
这一系列碎片此刻正被逐个串联起来,在张八两脑中叮当炸耳,蜩螗羹沸。
晁荃如重新站起身来,细细梭巡着散落一地的物什。他翻开一个精美的木盒,下面显露出一些碎片和颜料来,他将那些东西一一收拾归放,拼凑起来。张八两才发现那其实是一个妆奁,不大却很精致,而上面的镜子与一些脂粉瓷盒已经破碎不堪,发饰也被人踩断,只剩一把雕花木梳完整幸存。
晁荃如将妆奁拼合放回到几乎空无一物的桌面上。
“薛邑自幼丧母,从小与姐姐饱受父亲拳脚,可以说姐姐是他唯一的亲人,其中深情自不必说。但情至深处容易行差踏错,薛新儿的突然离世对于他的打击恐怕就是一个转变的契机。”
他没有停止搜寻,顺着衣橱矮柜先前被粗暴打开的抽屉柜门一一翻看,任何已被日本人搜查的痕迹都不放过。
嘴里说着:“如果细找,应该会找到姐弟俩的通信。即便不识字,他们也不会因此断绝联系。”
张八两被点醒,也赶紧回身加入搜寻证物的行列。他边找边问:“既然姐弟情深,薛新儿当年又为何会丢下薛邑独自逃离渔村?”
晁荃如闻言直起身子看着他,眼底一半好奇一半探寻,反问:“你真的对薛新儿不甚了解?”
张八两故作轻松笑笑,倒是不再否认自己与对方相识,只说:“若了解我又何苦去抛头露面四处探寻她的消息,让你抓到马脚?”
见张八两亲口承认了在舍浓丝打听薛新儿的事实,晁荃如便不再为难他。
“人性是很复杂的,即便两人相依为命,感情至深,但对于薛新儿而言也未必不是一种禁锢。一个饱经风霜花样年华的姑娘对新生活的向往不难理解。而从小依赖她的弟弟于这样的她而言,既是珍宝又是枷锁。反观薛邑,被丢下这件事肯定给年少的他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我猜测薛新儿心中对此定是有所愧疚,因此才会省吃俭用,将辛苦挣来的钱都交给弟弟。从她生前所用之物能看出她是个极其爱美的女子,可除了生计所需,她没有多余的装扮。日日活在充满欲望的花花世界中,却如此压抑心中向往,过着几近苦行僧的生活,实属不易,多半也是因为那份背弃亲人的负罪感吧。”
“如此,于情于理她都不会断绝与弟弟薛邑的往来。”
张八两琢磨了一下其中道理,说:“那薛邑在薛新儿生前宁愿继续忍受亲生父亲的暴行,也不来城里投奔姐姐,是因为怨恨?”
晁荃如朝他投过一个赞许的眼神。
“应是如此。姐弟二人就保持着这样不断联系又不甚往来的相处模式,直到薛新儿的病故打破了其中微妙的平衡。”
两人在不大的屋子里如探寻宝藏般翻箱倒柜,没放过一寸一毫的地方。可奇怪的是他们最终一无所获。
“这倒是奇了。”晁荃如也不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