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态度坚决,晁荃如也不多说了。他朝沈竹声点头示意,验尸就开始了。
从沈竹声铰开死者衣物的第一剪刀开始,那过程和场景真的如晁荃如所说,“可不好看”,且不说给人开肠破肚是否有违天理人伦,那切肉断骨的声音就不是一般人能忍受。这可不是什么肉铺屠夫大刀一挥噼里啪啦地劈砍,趁你还没反应过来就用油纸包好塞你面前了,而是手速极缓慢的切割分离,手法轻柔细腻得仿佛是怕弄疼被解剖的尸体一般。
张八两只见过收敛缝合的,这逆着来的还是头一遭,如何都不习惯。
他见二人一左一右立于尸体两侧配合默契,仿佛两员前来锁魂的阴差鬼吏,冷眼看淡生死人情,没有丝毫动摇。尤其沈竹声执刀从容的模样,张八两心中深深敬佩,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如此死状惨烈的尸体,在她眼中也不过尔尔。倒是张八两自己,有些片刻还真得闭上眼睛才能撑得过去。
“伤口深浅不一,最深不过两寸一,最宽不过一寸,除去撕裂的部分,结合刺入力度看,凶器不长,尖头,两侧开刃,非常锋利,按正常握持的程度算,刃宽约七分,带柄全长大约五寸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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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寸长七分宽?张八两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想,那不就只有巴掌大小?凶手用这么小的刀杀的人?
晁荃如突然从内袋掏出一把玳瑁刀柄的弹簧刀,啪地一下展开,银光闪现。
沈竹声看了一眼,便知他的用意,说:“刃比这个宽些有限,身则更短。”
“看来凶手旨在折磨被害人,并不只是想单纯地了结他性命。”晁荃如的声音凌冽,将刀收回口袋中。
“看伤口分布的情况是这样,”沈竹声同意这种说法,用手指虚比划着尸体的受伤部位,“从生命体征看,应是先刺在了非致命的部位,如腹腔、大腿,伤口也多集中于这些地方,位于胸腔的伤口也被特意避开了心脏周围,最后才刺在颈侧、股沟等各处动脉上。”
“凶手具备专业知识?”晁荃如问。
沈竹声倒是摇摇头,说:“我不觉得,虽是切中了动脉,但能看到同一部位有反复刺入的痕迹,有的地方伤口几乎重叠在一起,比起具备专业知识,倒更像是知道个大概位置然后胡乱捅,下手并不精准。”
“啊,有个地方你且注意一下。”沈竹声手指下移,像指个路边石子一样指着死者的外生殖器,说,“这里的创伤每一处都很深,几乎要切断了,能看出凶手刺入时用尽了全力,等确认身份后你们最好调查一下死者的情感关系。”
张八两听了这话看着那稀烂的伤口觉得身下一紧,仿佛是刺在了他的身上倒吸口气,但手上的笔却没停。
“脸上十一处,躯干四肢二十九处,全身上下一共四十处开放创伤,脊背延伸至下肢后侧有严重挫伤,没有药物痕迹,因失血过多而死。”沈竹声淡淡总结道,“手脚躯干皆有生前被捆绑的痕迹,痕迹单条宽约四分半深浅不一,胸前延伸至两腋下那条最深。”
凶手想一刀一刀处刑,肯定要在整个过程中控制被害人,但为何最深的一道会在腋?如果经胸前穿到腋下,那既捆不住被害人的双臂,也无法限制其上半身的动作。
晁荃如搬起尸体一侧肩膀微微上抬,低头看了一眼,再确认痕迹是穿过腋下至背后便朝肩膀方向延伸,且腋下磨损最为严重,他便明白了。
“还记得现场那条拖拽痕迹吗?”这话他是说给张八两听的。
他放平尸体,走到头顶位置,面朝尸体伸长胳膊模拟了一个抡绳的动作,仿佛有条看不见的绳子已经挂住了尸体,然后向后用力。
张八两经这般演示便明白了。“哦,凶手用绳子勒在受害人腋下拖拽的?”
晁荃如点点头。但这也很不简单,死者身长五尺二二,体格矫健,想拖动这样的成年男子走一段上坡路绝非易事,更不提中途还有奋力挣扎的可能。再者凶手又是如何制服受害人的呢?现场烧纸的痕迹却只能推断出是一个女人,太过矛盾。目前的推断只能更倾向于凶手不止一人。
“从胃里的内容看,最后一餐吃了鱼鲜,结合尸体变化,遇害时间应是晚上十时以后至凌晨四时之前。”沈竹声将胃容物取出时,张八两险些又奔向水池槽,也许是药起了作用,他挣扎一番终是忍住了。
晁荃如将沈竹声的检验结果事无巨细记录在手札之上,待漫长过程结束,又独自绕着尸体端看了好一阵子,这才将本子合拢收起,像宝贝似的放回内袋中。
末了他对沈竹声说:“缝得漂亮些,保不齐要被复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