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登缓缓放下手中的饭团——就在刚才,这只抓着饭团的手在半空中停滞了一瞬——扭头看向身旁的山南敬助,表情认真:
“敬助,即使是说笑,也别拿这种事情来打趣。”
《新选组法度》第二条:不可擅自脱离组织。
如有犯者,斩首示众!
不论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当逃兵”都是一件可耻的、绝不能容忍的事情。
面对青登的严肃告诫,山南敬助露出平静的笑意:
“橘君,我没有在说笑。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很认真地考虑过是否要脱离新选组,变回一介浪人。”
“……可以让我听听理由吗?你为什么想要脱离新选组?你讨厌新选组吗?还是对我或是对谁有所不满?”
“并非讨厌新选组,更非对什么人有所不满,硬要说的话……大概是感到迷茫吧。”
“‘迷茫’?这算什么理由?”
“自上洛以来,我们南征北讨,打了一场接一场仗,击败了一个接一个强敌,可我总感觉我们像是在一个泥潭里瞎转悠。”
“你以前好像有跟说出过类似的感慨。”
“是的,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对你发出这样的感慨了。也正是从那时起,我开始萌生出‘退出新选组’的念头。”
说到这儿,山南敬助停了一停,咧了咧嘴角,颊间挂起似笑非笑的古怪神情。
“我虽是剑士,但我的内在其实是很传统的儒生。”
“我平生最大的理想,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用自己的双手,开创太平盛世——我正是秉持着这样的理念,才一直奋战至今。”
“我尽信我所挥舞的剑乃当之无愧的‘义剑’,直到……某一天,我看着那些被我们斩毙的尊攘志士,一个此前从未有过的念头在我心中浮现:我的所作所为真的是正确的吗?”
“打从那时起,我就像是着了魔一样,愈发迷茫,愈发怀疑自身。”
“不知道自己目前所走的道路是否正确……”
“不知道自己目前所干的这些事情,是否真的是在‘平天下’……”
“每天都是混混沌沌的,感觉自己如陷五里雾中。”
“渐渐的,我不禁想着:若是离开新选组的话,我是否就能以全新的目光来审视自己?进而找到正确的道路?”
这时,青登倏地插话进来:
“你这只不过是在自暴自弃吧?”
“因为钻牛角尖,想不到一个足可说服自己的答案,所以干脆什么都不想了,也什么都不想干了,只想着逃离此地。”
山南敬助怔了怔,随后苦笑道:
“你说得没错,我无从辩驳。”
青登神情复杂地紧盯着山南敬助,略作思忖后正色道:
“敬助,你若想离开新选组的话,大可来找我。”
“虽然舍不得你,但我尊重你的意愿。”
“我会以合法正规的流程来为你办理退队。”
“只要别触犯《新选组法度》,那一切好说。”
“你若是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擅自脱离队伍……老实说,我会很难过的。”
“为了维护新选组的纪律,我会于第一时间派出快骑将你抓回来,然后……依法处斩!”
“哪怕你是我的朋友,我也不会留情的。”
“我能给予你的优待,顶多就是改‘斩首’为‘切腹’,让你死得体面一点。”
山南敬助轻轻颔首:
“我明白。”
“军纪就是军纪,不容挑战。”
“若因私人交情而对我网开一面的话,那新选组的纪律可就要垮了。”
“实不相瞒,我甚至已经想好了:在受刑那天,就指名你来当我的介错人。”
“能够死在仁王刀下,我也不枉此生了。”
青登气笑似的“呵”、“呵”两声。
“饶了我吧,让我亲手砍下挚友的脑袋?你是想让我余生的每一个晚上都在噩梦中度过吗?”
二人这不着调的对话,使原本略显紧张的现场氛围变舒缓不少。
山南敬助的面部表情变回平静的微笑。
“橘君,放心吧。”
“现在的我,已经完全没有脱队的想法了。”
“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指名你来当我的介错人。”
闻听此言,那萦绕在青登眉间的消沉情绪顿时消散大半。
“……敬助,容我多嘴一问,你是经历了什么才让你打消‘脱队’的想法?”
山南敬助轻笑几声:
“这都要归功于原田君啊。”
“左之助?”
突然乱入的原田左之助,使青登不禁愣了愣。
山南敬助自顾自地继续道:
“多亏了原田左之助的那番建言,让我拨云见日,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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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及此处,他倏地坐正身子,一脸严肃地直视青登。
“我的双眼已无法分辨‘义’与‘邪’。”
“哪些想法是正确的、哪条道路是错误的,我已经搞不清楚了。”
“但是,唯有一点是我很确定的,那就是橘君你拥有改变世道的能力!”
“如果是你的话,或许真能使我的理想得以实现。”
“因此,我已下定决心——我会全身心地信任你,追随你!”
“只要是你的决断,我就会听从;只要是你的命令,我就会执行。”
“我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全都赌在你身上了。”
“赌你就是那个能实现我理想的人。”
“赌你就是那个能平天下的人。”
“既然押上这么大的赌注,那就不容我中途掉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