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勒换了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并说:“干这行最难的不是接收病人,而是拒绝病人,因为这是相当反常识,且有些违反道德的。”
“病人就在你面前,他表现得很痛苦,你知道他有一腔的愤怒、悲伤、怨恨要抒发,但你只能告诉他们,你很抱歉,你不能给他们开药,因为这不起作用。”
“绝大多数的精神类药物都有安定效果,他们吃完之后,这种情绪会减缓,但这实际上不是在治疗,因为你让他们违背了正常的情绪规律,让他们在该悲伤的时候去睡觉,在该愤怒的时候去睡觉,这很可能会造成比他们情绪爆发更严重的问题。”
“所以如果你遇到这种病人,就让他们去看心理医生,而不是来精神科开药,除非他们已经因为抑郁症、焦虑症或者其他类似的精神疾病,感觉到木僵、涣散、失眠。”
“就如同其他科室的内科医生不会给病人开抗生素,让他们预防嗓子疼,只会建议他们在嗓子还没发炎的时候多喝水,少说话,少吃刺激性食物。”
查尔斯听懂了,但是没听进去,因为这种理论听上去真的很无情,一个悲伤的病人来了医院,希望得到有效缓解,但是医生拒绝了他,这对他一定是另一个重大打击。
科室内的气氛有些沉重,而席勒还试图让他更沉重,他说:“这一行就是这样,有可能在病人病情极为严重的时候,你给他开了足量足疗程的药物,并且期间辅以心理辅导,对他无微不至,极尽关怀,但他直到出院还是那样,完全没有任何好转。”
“然后在十年后的某一天,他看到路边开的一朵小花,突然就想开了,这与你当时对他的治疗没有直接关系,人类的精神就是这么奇妙。”
“那么你就只能安慰自己,当时如果你不管,他可能会恶化的更厉害,或许他就活不到十年后了,但你知道事实不是如此,他挺过去完全靠他自己,你没有救他,可能也没帮助到他。”
“这是一个患者自己的努力要远远大于医生的治疗的医疗门类,很难体会到拯救生命的成就感,正反馈极端不足,却很容易被各种奇葩的患者家属气个半死。”
“这也就是为什么精神科医生这么赚钱,到现在却已经缺到了需要进行紧急培训的地步。”
席勒刚说到这儿,电话又响了,他接起来之后说:“喂,你好,精神科……”
席勒的眼神忽然沉下来,科室中变得更安静了,几乎落针可闻,但是出现在席勒身上的愤怒一闪而逝,很快就变得微不可察。
“我很抱歉,女士,没有这种药,我已经向您强调过无数次了,内向不是一种疾病,不愿意社交不是她疯了。”
“如果您觉得她运动能力不足,那就去看神经科,不,我们不能让她住院,您女儿不是一个精神病人,这不是钱的问题。”
“我以我的人格和专业能力担保,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药物能让人变得开朗起来,没有,那么去吧,不管您如何投诉,我都没办法开出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的药物。”
挂断电话,席勒摊开手说:“就是这样,你会听到各种各样的无理需求,我相信楼下的医生和护士一定向她强调无数遍了,他们让她打这个电话,只是为了用我的权威性让她死心,但我们都知道她不会。”
此时查尔斯也已经找到了这对母女,母亲正在破口大骂,女儿呆呆的站在她身后,医生和护士都是满脸无奈。
这时维安站了起来说:“我下去劝劝吧,不能让她们在这里闹事,要是真吃一个投诉,今年进前三肯定没指望了。”
席勒摆了摆手让他去,查尔斯正在专注地听这对母女的心声,其实也没什么可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