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旁那坨还在装死的姜呐衣乐不出来,他是现场唯一一个道璇玑党了吧?他什么都听到了,他现在只想去死……
“却之不恭。”
“但我只能代理殿主到徐小受归来一战之后,届时不论成败,我都将退出……退任!”
所有人面色一变。
爱苍生危言正色,继续波澜不惊道:
“在位其间,我只谋徐小受一局,他在此地进的染茗遗址,也必将从此地归来。”
“岑乔夫、水鬼、神亦……他至少会带回来三个半圣。”
“还有戌月灰宫,他已契约贪神。”鱼老补充道。
“还有在外的叶小天、梅巳人等,都算他天上第一楼的人了。”方问心皱眉道。
“还有圣奴,他本来就是圣奴。”仲元子举着手,抢着道。
爱苍生瞥了爆炸头一眼,笃定了那九成九是道穹苍的计,深深道:
“初步估计,十余半圣吧。”
“次面之门在八尊谙手上,算上圣帝战力,哪怕内岛都只能出来圣帝意念化身,五个吧。”
话还没说完,不止年轻人压力山大,老人也脸色都黑了。
鱼老闷闷不乐。
他这个乐天派,头一回感到压力山大。
有一种即便是自己火力全开,都有可能被人架大锅煮了吃掉的感觉。
“情况有这么糟糕吗……”九祭桂灵体蹙眉自喃,纤指卷着裙纱,忧心忡忡。
“作最坏打算,道穹苍常说的。”爱苍生看过去,再加筹码,“徐小受敢以身犯险,在我眼皮子底下进染茗遗址,摆明了也要拉他背后的人入局,所以,还有一个八尊谙。”
不是像,这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北北小脸都垮了,紧张兮兮的转眸,刚好看到了跟她一样四下想要顾盼的奚。
作为古剑修,第八剑仙对他们而言,那就是神,不管手指少了几根,状态是否完美。
君不见,八宫里一战,只是折一枯枝,八尊谙都能败下苟无月。
北北不自觉嘀咕出声:“圣神殿堂要输吗?”
爱苍生望了过去:“我无法保证结果,我唯一能保证的只有尽力,当然,只靠我一人是不够的……”
爱苍生一回头。
鱼老吹着口哨,斜眼就看向了天外。
“就算届时让鱼老挡在最前面……”
“诶诶诶,你说什么呢,我也是可以尽力的,但光靠我们几个,也是不够的吧?”鱼老急了。
“自然。”爱苍生笑着回过头来,看向奚,“八尊谙,自有人来对付的,他为这一战,同样养剑三十年,甚至提早了一步。”
奚一愣,旋即眼中涌出狂热。
爱苍生再看向其他半圣:
“我就不便登天梯了,几位各领一家,去请各家圣帝吧。”
“既然徐小受要我等布下天罗地网,也不好落了他的请求。”
诸圣一愣,脸上多了急色,方想开口说话,爱苍生伸手一制,平静道:
“也带一句话,哪家不来,我的箭就射往……寒宫帝境。”
嘶!
鱼老倒吸凉气。
真就可着一家薅呗,你就不看其他家了是呗?
“圣帝月氏会帮你们的,去吧。”爱苍生一拂袖,瞧见众人脸上多了喜色,各自退去。
他自己转着轮椅,遥遥又望向了南方。
计划是简单的。
变化是莫测的。
他不会算,更无法精细到哪一步要如何设防,只能奢望不要出什么变数了。
还有……
“道殿主会出手吗?”所有人都离开了,奚留了下来,主动推起了轮椅。
爱苍生捏了捏眉心,怅然道:“不要说出来。”
“啊?为什么?”奚一凛,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爱苍生沉默良久,才道:“你知道连道穹苍都怕的事情是什么吗?”
“什么?”
“一语成谶。”
奚彻底沉默了,四下张望,无可聊得,最后指着身侧烂肉堆,僵硬地转移话题道:
“这人杀吗,先祭个旗?”
……
道部。
某一处灵址。
鱼知温戴上了黑纱斗笠,换上了一身黑衣,将黑色的盒子放在桌子上,便走出了这个长居了十多年,温馨也冰冷的房间。
“沙……”
四下静悄悄的,除了风声雪声树声,再无其他往日热闹的声音。
再没有人可以跟她大声研讨天机术的问题,争得双双急赤白脸。
再没有人高呼“圣女回来啦”,后一众人围着一个人欢呼起舞。
再没有人笑着轻抚她的脑袋,抹去眼泪,跟她掰开来讲“道殿主严是严了点,但那都是爱呀”。
没有天机大比。
没有天榜一二三四。
没有道部,没有天机术士,没有前辈后辈,没有神仙眷侣,没有人生,没有童年,没有记忆……
什么都没有!
一切都是假的!
鱼知温抬起头。
黑纱下,世界都是黑色的。
她全身裹得密不透风,不止脸被遮挡,手都被手套藏住,没有一处见光。
她用了十多年的时间,把自己放开来,咬咬牙主动请缨当了一回道部首座。
她用了不到一天时间,把自己缩回到蚌壳里去,再也不敢出来。
她曾拥有世间最为瑰丽的珠玑星瞳,却看了一路的虚假繁花。
眼假。
人假。
世界都假。
风送半程,雪送半程,这是鱼知温第二次下山,这一次她告诉自己……
“梦,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