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〇九 夜色如山(五)

行行 小羊毛 1700 字 2个月前

她一时没有再动。她不是不能忍受他如此——不是不能在他最后的片刻借他这一些他想要的亲近。一切耿耿只是源于那对突然闯进脑海不肯离去的珠珥——她不甘于这样借得不明不白。

“那双耳环,是谁的?”她也不知自己在这“没多少时间”里为何会忽然这样无忌地开口问出这句话来。也许是已不在乎——反正他命不久长,自己也不必再矜持什么;也许是真的害怕——如若他死去,她就永远也得不到了答案。

沈凤鸣显然没跟上她的心思,愣了一愣方道:“怎么突然说这个?”

“你回答我!”

“是你的啊。”沈凤鸣道,“我送给你了,不就是你的?”

“可那分明是旧物。”秋葵道,“不是有人戴过的,就是你送过了旁人,旁人不要的,是不是?”

沈凤鸣却笑了。“我先与你保证,在你之前,既没有人戴过了它,我也没拿去送过了旁人——你别嫌弃旧物,旧物自有新物不及之处,只是这旧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我改天与你说可好?”

“改天?”秋葵口中嘀咕,下半句自是不肯让沈凤鸣听清——“你不是说你‘快要死了’?”

耳上一温,沈凤鸣的手仿佛是下意识地挲动着她的耳垂。“眼下我们还有半刻钟,”他目光望着那越来越近的湘水战场,“我说点更紧要的事情。”

秋葵被他摸得有几分不自在,却也只得忍了先问:“什么事?”

“你不是一直想学五十弦琴的《神梦》么?”沈凤鸣笑笑道,“我现在教你。”

“现在?”秋葵惊讶。莫说这半刻钟光景不可能来得及,此地连具琴都没有,要怎样教法?再者,就算——就算以后真的再无机会,《神梦》又能算得上什么“更紧要的事”,哪怕真的就此失传,也不过就是留几分遗憾,她倒宁愿他把那些旧事先说。

可惜沈凤鸣已经顾自道:“你知不知道五十弦琴的《神梦》与你现在所会的《神梦》有何不同?又知不知道你师父当年为什么一直那么想得回五十弦《神梦》的琴谱?”

秋葵只能摇头。这般一摇,才意识到还被迫靠在他肩上,她立时停了动作,改为开口:“不知道。”

沈凤鸣依旧抚着她的耳朵,“从常人的听觉而论,二十五弦的《神梦》已经足够复杂,再往上也听不出区别;即使以深谙乐音者之耳力来分辨,五十弦比二十五弦也只是百尺竿头之外,其优美繁复固是有过之,所差却其实不大,远不及奏琴者所下功夫的差别之万一。但是——五十弦《神梦》对泠音一支的意义却非比寻常,因为以它的宽广所能蕴含的魔音,是其它曲子都做不到的。”

“所以呢?”

“你从小就练琴,现在魔音的功夫定胜过了我,但你——甚至你师父——哪怕功力再是深厚,也从来只能在一段曲调之中用出一种魔音,比如疗伤便只能是疗伤,催眠便只能是催眠,若要控制蛊虫便无法伤人——可以做到的极致,也不过是快速变换魔音幻术的诸类效果,却不能够在同一时刻、从同一音节之中,发出两种或者更多的幻术。这一是因为你们泠音一支的武学一直都是这么传下来的,二是因为——魔音太过耗费音色,除非对它的驾驭已臻了化境,否则,还真的难以在寻常的曲子里做到一音二幻。但就算是臻了化境的,起初也必须从一首极为复杂的曲谱开始练习,慢慢方能化繁为简。那首最为繁复的曲子,自然也就成为魔音之学有所跃升的必经之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