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舞动青春断麓枝,云飞日落暮将迟。
金风未动蝉先觉,暗弄无常死不知。
话说卢俊义与完颜神土门决战江边,百余回合不分胜负。当时移剌答见自家先锋不能速胜,有意来助阵,便谓阿厮准道:“将军守住军马,我去助阵则个。”阿厮准闻言,也有心要取一份功劳,便道:“我愿同往!”于是二人各提棍棒赶上,要斗卢俊义。这边吴用见状,不忧反喜,叫道:“群斗俺不输他,且教岳飞、徐进二人出马抵敌。”两个得令,各提军器出阵,抵住两个番将。当时六个人,六匹马,在垓心捉对厮杀。不一时,阿厮准败下阵来,回马便走。神土门、移剌答见状,不意恋战,也回马走了。吴用见状,便道:“教凌振放号炮!”于是凌振放开三个号炮,两炮砸在水里,一炮正中浮桥,就把浮桥砸的稀烂。
完颜神土门见状,大惊,引军马沿江往上游去。卢俊义等反而不追,引军都退到高处。只见上游巨浪滔天,放出一滩水来,就见江面疯涨,不一时都冲上河岸,大水没过马蹄,又兼大雨打湿了土地,如今被大水沁了,都化作泥地,把马蹄陷了下去。许多战马,站不稳,拽不出,纷纷倒了。金军士兵们在泥泞中艰难前行,马匹不断跌倒,队伍一片混乱。就在此时,只见单廷珪等水军头领都驾着船只,率领水军从羖劷江上游杀来,登时喊杀声震天动地。金兵犹如: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自然抵挡不住,纷纷败退。完颜神土门见大势已去,只好下令撤退。
这正是吴用的水淹之计,这江面上水军哪里容金兵走?纷纷行舟赶将上来,移剌答被贾进生擒,阿厮准被李俊生擒。完颜神土门自觉会水,望水里一跃,谁知水中正有张顺、水志华等候,只把神土门擒住双手,就在水里淹个够呛,才擒上舟船。高坡上卢俊义一伙看的欣喜,便叫鸣金收兵,都回城里来。贾进、李俊等纷纷献俘,宋江闻之大喜,便叫论功行赏。又把移剌答、阿厮准关入狱中,因完颜神土门乃金国皇室,只教软禁屋中,命丁晨、郑娘子夫妻看视,不在话下。
只说当时江对岸完颜杲一伙见新任先锋三个将领尽数被擒,悔不当初,完颜杲叹道:“早知就该劝阻贤侄,不得冒然进攻。”叹罢,完颜宗兴道:“眼见得大将被擒,我等手下也无水军,哪敢营救?只得弃寨而走,去寻郎主万岁汇报才是上策。”众人认理,只得引军都退。不一日路程,接着朝廷大队人马。当时大金国郎主正领大军望中京来,路过惠州,就见完颜杲一路来投,都在府衙相聚。完颜杲朝拜道:“我主万岁,下臣无能,丢失中京,望乞责罚。”又说了先锋完颜神土门三人被擒。大金国主领众闻言,当衙商议:“即目宋江侵夺边界,占了俺中京大城,如今又擒拿俺的孩儿,早晚必来侵犯主城,上京难保!汝等文武群臣,当国家多事之秋,如何处置?”有大金国从龙营大将匹独思奏道:“郎主勿忧。看似宋江养成贼势,成此大祸。实则其兵马多有损伤,如强弩之末,不可不察。伏乞亲降圣旨,任臣选调军马,会合诸处军兵,驻守惠州、建州两处要隘。务要擒获宋江等头领,恢复原夺城池。”郎主准奏,便道:“爱卿所言极是,就令从龙大将匹独思、随虎大将潘术古二将发兵,镇守建州,不得有误。”二将军领了圣旨兵符,便下教场,会集诸多番将,传下将令,调遣诸处军马,前去建州,不必絮繁。
却才传令已罢,有本州守将黄蝈严天奏道:“郎主容禀,微臣有意,可留下服狼大将谙石刻、降獒大将石古苦二将与微臣把守此城。万岁可自遣兵马望兴中府驻扎,以诱敌深入来追,届时,便可瓮中捉鳖。”大金国主闻奏大喜道:“爱卿此计甚妙!”当下留着服狼大将谙石刻、降獒大将石古苦二将。便率领其余军马向兴中府进发。亦不在话下。
却说早有探马探明消息,来与宋江等报知。宋江闻报,叹一口气道:“宋某自蒙朝廷差遣到边,上托天子洪福齐天,下赖兄弟用力用心,得了南京、西京两道。今到中京,不想与番邦诸多将领厮杀,死伤惨重。又见他屯兵二十万,整整齐齐,请启大金国主御驾亲征。如今三路拒敌,成掎角之势,我看屯驻不敢轻动。似此这般,如何是好?”众人都犯难。有吴用道:“量这个掎角之势何足为奇!吴用不才,不出三日,别有主见。”宋江闻言大喜道:“还望军师教我克敌制胜之法。”吴用成竹在胸道:“哥哥莫急,三日后,自见分晓。”如此,安顿大军不提。
第一日,吴用遣快马一鞭陈毕送信,教孙琪一部望惠州出发,同时取回戴宗等中军人马。又教李俊等水军头领多造船只。第二日,有燕青、穆弘来寻吴用道:“闻听军师要打造船只,我想必走水路,我自是会水,正要来寻个差事,不期遇着穆弘,便一同来往。”穆弘道:“正是,我自幼江边长大,水性虽比不上水军几个头领,也自恃不差,愿意代为水军前往。”吴用道:“你二人真可谓马步水三军天才,如今水军尚缺指挥,你等去最好。”于是二人加入水军。只等三日后,看那雨停,戴宗等大军都回来报到。宋江又来寻吴用问计。宋江道:“军师却等三日雨停,又是为何?”吴用道:“不止,三日里教水步两军加紧打造船只,备足火药等物,看看雨停,正好出兵。”宋江大悟道:“却走水路?”吴用道:“正是,可遣朱仝、花荣、彭玘、丁得孙,郁保四几个,大举元帅旗号,望惠州去,叫他以为我等专打惠州。”再教李俊、穆弘等水军打头阵,马步军都上舟船,夜行日住,走水路望建州去。有诗为证:
小主,
才多智足比星辰,列表阴阳善可陈。
恰似兵仙修栈道,陈仓暗度亦为真。
却说水军当先开路,大军不敢引火造反,都吃干粮度日,白日里潜在芦苇丛林之中,夜里上船渡水,如此慢行多日,来至建州前三十里,依山傍水有座县,名唤神水县。李俊道:“前面便是神水县,看过水路,绕他不开,又不可打草惊蛇,如之奈何?”燕青道:“可先派几人上岸,探听一番虚实。回来再做计议。”李俊点头道:“此计甚妙,就劳烦二位走一趟了。”燕青、穆弘领命,带了几个身手矫健的伴当,换了一身百姓衣服,悄悄上岸,往神水县城而去。
几人在城外等了多时,看看天明,乃见全貌,看看这城有两座码头,如今都关了,只有城门都开。众人见状,穆弘扮做主人,燕青并几个伴当扮做仆者,都入城里。只见城中家家户户紧闭,市场间多有店铺告免,两阶下鲜有路人。众人绕城中寻了一日,并无几个好说话的地方去处。看看一上午并无收货,正值午后,又去城中小街狭巷寻了一日,绝无消耗。穆弘心焦,骂道:“这些个乞丐军官却鸟躲在那里,怎不见一个在街上。”燕青劝道:“哥哥不必心急,不妨再去县衙门前看视一遭。”两个又衙前看视。
当日午后时分,两个走得肚饥,县衙傍边却见一个酒店开着门,两个好奇又饿,直入来买些饭食吃。只见里面都坐满,没一个空处。穆弘、燕青等立在当路。过卖问道:“客官要吃饭时,和这汉子合坐一坐如何?”两个看去,见个白净汉子独自一个占着一副大座头。燕青自便与他施礼,唱个喏,两个对面坐了。燕青坐在穆弘肩下,众伴当一旁立下理会着。分付过卖造十数饭菜来。等了半日,饭菜都上,众人开吃。就见穆弘甩开腮帮子,撩开后槽牙,酒肉似长江流水,饭菜如风卷残云。不一时,桌面上吃个干净。
一旁那汉子见状,赞道:“真个好汉作风,潇洒得很。”穆弘见夸,应承道:“我看兄弟也是江湖中人,不知作甚么发财?”那汉子笑道:“小弟只是个行路的商人,哪里谈得上发财。不过兄台这般气概,想必是江湖上的豪杰,敢问姓名?”穆弘哈哈大笑道:“豪杰称不上,只是有些力气罢了。”正要把姓名说了,燕青在旁接口道:“我家主人自是他处来的客商,李明的便是。”那汉子闻言,暗想道:“如今战事吃紧,他外地来做生意,不怕吃亏么?”虽然心中这般想,只是面上不发。那汉子站起身来拱手道:“原来是李大哥,久仰久仰。”穆弘连忙还礼道:“都是朋友,不必如此客气。不知兄弟如何称呼?”那汉子道:“巧了不是,小弟也姓个李,单名一个俊字。此次来到此地,是为了一桩生意。”穆弘二人闻言,大惊,心中道:“却与俺水军大头领一般姓名?”穆弘忙收惊愕,便道:“不知兄弟说得生意?”李俊微微一笑,压低声音道:“不瞒两位,小弟此番是受人之托,前来采购一批粮草。”穆弘心中一动,如今两国交战,粮草可是紧俏物资,他这等人物,如何做得此事?当下说道:“不知李兄从何处取得这般勾当?”李俊道:“这自是机密要事,怎能说了?若是李兄愿意相助,自然是再好不过。”穆弘道:“你我同是一家名姓,如何不能帮衬?”于是说定。
燕青又来问道:“为何此地码头紧闭,家家户户又不出门?”李俊道:“只因今日新来一个县令,说是金朝委任暂领本县事宜。他教如此,谁敢不从?”燕青道:“为何只留下这一家店铺,这里面都是甚么人物?”李俊大惊,乃道:“你等却是不知,就来城里,不怕被当做宋国细作捉了?”穆弘道:“我等大大方方进来,都是清白的人,如何怕他来捉?”李俊道:“这店里都是本地豪绅,府衙中人,要宴请新人知县,自然凑合得过。”穆弘和燕青对视了,心中暗忖一番,觉得正好暗杀县令。穆弘抱拳道:“多谢李兄提醒,我们自有分寸。”燕青道:“不知可否引荐?”李俊作难道:“不好做成。”穆弘又来说道:“兄弟粮草之事,我这里全力相助,只为与知县会见,如何?”李俊道:“既如此,一言为定。”于是引二人入店内,又道:“知县在楼上宴宾,你人太多,我看一人上去即可,其余人楼下等候如何?”燕青闻言,心中略有不对付,揪住穆弘衣角,耳边低语几句,穆弘道:“我自去,你在这里等候便是。”说了,教李俊引着,上胡梯至二楼。
燕青自在楼下等了,看看半刻不到,只听得楼上扰乱。燕青在楼下听得心中焦急,教左右一拥而上,要上胡梯。正此时,只见一颗人头血淋淋从胡梯上滚落下来。燕青定睛看了,心中大惊,赶忙上前仔细看时,正是穆弘的人头。可怜没遮拦,如今落胡梯。有一首《辊绣球》叹道:
雄霸揭阳庄,无更甚、遮拦凶兽。上山归泊,飞星天究,北崖悬住,旋风共享,镇中厮守。
上下再三回首。还记省、怎时何候?十分全有,水军兵马,英雄好汉,身头异处,做成星斗。
燕青再抬头看时,李俊正在胡梯上 ,当时李俊道:“俺并非甚么李俊,乃是金国大将,陆川的便是,你这一伙入城里不知路径,早有细作得了消息,我用计来擒杀你等,你都上当了!”话说这陆川自败走以来,心中多有不忿,又怕回去受罚,因此兀自走了。看看来至本县,暂时安顿,不期远远地遇着穆弘、燕青两个。陆川聪慧,一眼便知二人身份。陆川有心戴罪立功,便来禀报知县,做了这局。因此穆弘、燕青果然上当。
当时燕青听罢,怒发冲冠,眼中似要喷出火来。他捧起穆弘头颅,用衣服包住,引众转身要夺门而出。外面金兵早已围上,就把退路围得水泄不通。见有人冲出来,立即刀剑相加。燕青身形敏捷,左躲右闪,之夺下一人手中长枪,瞬间杀了数人,只是冲突不出。燕青急中生智,见一旁窗上虚掩着,遂引伴当冲开窗户,破开一个缺口都走了。陆川恐大功不得,喊道:“还不去追!”于是金兵一发都来追赶。有分教:遮拦不住命归天,浪子离家终需险。不知燕青生死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