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败将残兵入蔚州,膻奴原自少机谋。
宋江兵势如云卷,扫穴犁庭始罢休。
话说业速布里海要请武七看一个宝贝,就在怀里揣着,教武七近前来仔细看。武七信以为真,探头探脑来看。却不曾提防,被里海一手搂住脖颈,锁在囚车边上。原来业速布里海早见武七腰间有一口匕首,当下另一只手去掣那腰间匕首。先一刀刺死武七,复一刀砍断囚车的锁链。里海就似猛虎一般跳将出来,就夺过旁边响马胯下战马,望北便走。众响马这才回过神来,都骑马来追。看看追了十余里地,总是追不上的,又怕远离巢穴,因此只得作罢。
却说业速布里海逃出生天,忙忙似丧家之狗,急急如漏网之鱼,一路向北投蔚州城来。半晌,来到一处松林。业速布里海地形熟路,七拐八拐正到蔚州东门较近,远远望见一彪宋兵。里海不敢暴露,只得绕一圈从北门入城。来至北门,恰巧遇着夹谷烈俊,二人入得城来,见了先锋大将完颜宗弼,诉说宋江兵将浩大:“内有一个阴险的蛮子十分狡诈。用计赚我南走北奔,就把城池占了去。”又说:“末将被擒获,要被送往宋江那处置,万幸,遇到一伙响马,把宋兵劫了,我顺势逃脱,这才有命回来与先锋报知。”完颜宗弼道:“话虽如此,你二人丢失城池,疏忽防备,当以军法从事。”徒单捷达劝道:“此时正值用人之际,不可重罚,当二位将军戴罪立功,以观后效。”完颜宗弼认理,当即免了刑罚,只说扣除半月饷银。说犹未了,只见流星探马报将来,说道:“宋江大军已到城外十五里扎营。”完颜宗弼听了,遂命人奏书与完颜宗望知道,后谓众人道:“宋兵势大,将引本部军马,把住各个城门,不要和他厮杀。只待援兵到时,再一决雌雄!”便叫赫哲兄妹镇守北门,夹谷烈英镇守西门,业速布里海镇守东门,自与徒单捷达镇守南门要紧处。
且说奏书早到完颜宗望处,完颜宗望见信大惊,忙问左右道:“如今蔚州危急,兀术先锋发信求援,不知谁人愿领此重任?”当下一伙将领闻言,面面厮觑。这些人都知宋江一军勇猛,去岁死伤惨重,如今谁敢再战?却有耶律余睹出列道:“众人都怕宋江一军,恐不能取胜,如今我举荐一人,可解元帅忧愁。”完颜宗望大喜,问道:“不知此人是谁?”耶律余睹道:“此人乃是我朝御前第一员猛将,名唤山狮驼,此人有万夫不当之勇,能使一柄一百二十斤重鎏金镗,可敌万人。治下三千金甲兵,都是御林军,各个精锐,人人勇猛。若请郎主割爱,教此人遣至战场,定能大胜宋江!”完颜宗望喜道:“既如此,我这便上书与郎主万岁知道,怹老人家必然割爱。”当下奏书,不必絮繁。
只说金国郎主得了完颜宗望书信,当即请山狮驼到御书房商议:“宗望要请爱卿驰援,不知意下如何?”山狮驼受宠若惊,当即拜倒,口尊万岁道:“汉人有云:君叫臣死,臣得死。奴婢愿为万岁效死尽忠,便是奴婢意下。”郎主喜道:“好,今赐爱卿汗血宝马一匹,雕鞍一套,金甲一副,宝刀一口,描金雀画宝雕弓一张,金鈚箭三十支,择日点将出兵。俺专等爱卿捷报。”山狮驼拜谢隆恩,又道:“启禀郎主万岁,俺这里有个举荐,唤作耶律师,本领仅次于俺,只是惯会阵法,又能练兵,微臣斗胆举荐,请万岁下旨,教此人以军师名义,随我出征。”郎主道:“爱卿举荐,定无差池。”当即同意,下旨升赏耶律师为大金国御林军指挥使,山狮驼管下军师。山狮驼再谢隆恩,退了御书房。领了披挂马匹,回了住所。当时许多牙将围着,山狮驼就把备细说了,一面精挑细选,只挑拣年轻力壮,善于厮杀,精锐强卒,共三千御林军;一面去请耶律师领自家麾下士卒到此。三五日不到,点起大军,辞了郎主兵部等人,离了都城,一路望蔚州来,不在话下。
且说宋江安营扎寨,连日里教兄弟搦战,金军只是坚守不出,看看三五日不曾出战,宋江心急,便亲领大军攻城。当时强攻五日不下,见军士连日辛苦,且教暂歇。不日,董平,秦明二人引军到此,说殒了龚旺、邹渊、邹润。宋江大悲,哭喊兄弟姓名,先与张清、丁得孙哭罢龚旺,又来哭邹渊、邹润道:“此二人平日无话,却义气深重,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纵使战死沙场,也是英雄死得其所。不曾想,却落得如此下场。”哭罢,拍案道:“可知那家响马土匪,杀我兄弟?我若得知,必然与兄弟报仇!”吴用劝道:“兄长莫要意气用事,当下应以大局为重,不可乱了心神。”当下解珍、解宝两个出列宽慰道:“此事不需劳烦大军出动,我兄弟可领本部人马,与邹家叔侄报仇,到时提仇人头颅来见哥哥!”宋江认理,便道:“愚兄且为国家大事所困,不能亲自手刃仇敌,有劳二位贤弟走这一遭。”吴用见这般劝不动,只得道:“二位麾下皆是步军,当有一彪马军策应才是。”话音未落,孙立道:“何当小弟走这一遭!”宋江、吴用见了,当即首肯。三人便点一千马步军,望东一路投林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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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孙立三个如何,再说宋江攻城不下,每日苦闷。当下有吴用、朱武二军师计较军情,特来与宋江、卢俊义报知:“攻打蔚州,自有计较了。”宋江闻言大喜,忙来问计。朱武道:“可挖地道直通城内。”吴用又道:“昔日诸葛武侯攻陈仓,轮番用云梯、冲车、囊土攻城,皆无成功,后又挖地突入城池,亦不能成。然我看金人怎比郝昭聪慧,因此此计可成,就来报知兄长。”宋江喜出望外,便道:“如何挖掘?”朱武又附上舆图,道:“此乃头车,正掘土开路之要物,可教军内打造,到时便可挖去地道,头车在前,后面用曲木打牢,便不怕塌方。”宋江便看舆图。见车分三辆,头一个立牌也似。宋江来问,朱武点指舆图解释道:“前头一辆架木为棚,接续后面头车。其高下如头车,棚上及两旁皆设皮笆,以御矢石。”宋江再问第二辆,如冲车也似。朱武道:“此乃头车,四面搭棚,上开天囱,附带泥浆桶,下戳地伏、拐子木,支撑车体。若敌人以火焚车及棚,则设施泥浆麻搭,浑脱水袋以救之。”宋江再问第三辆,好比篷车。朱武道:“此乃绞车,是把掘出来的土运出,或器材人等运入。”宋江又问:“如何使用?”朱武道:“先将整车推到城下,让棚车抵挡箭矢,头车上前挖掘地道,后面绞车运输人员、器械、土壤等物。”宋江这才开怀,即教戴宗去取汤隆到此。不一日,汤隆便到,先与朱武说了备细。汤隆听了一番,又看罢舆图,谓宋江道:“样式不难,只恐人手不够。”宋江道:“想来一路都是陆战,水军无事,可遣孟康一队专打船只的好手,到此帮衬。”汤隆领命去了。
却说汤隆拿了头车舆图,到水军营寨。早有李俊等人接着,李俊道:“平日里哥哥都想不到俺这里来,汤隆兄弟如何到此?”汤隆道:“公明兄长要打造头车,教尽早完工,我这里人手不够,哥哥便叫俺到你这水军营里请打船的好手帮衬。”李俊闻言,忙教玉幡竿孟康到此。二人答礼,当下合计已了,于是各自赶工。
次日,阮氏三雄听了消息,阮小二叹道:“孟康尚有用武之地,你我水军自北进以来,尚未立功,如之奈何?”阮小七道:“哥哥不必唉声叹气,平日里公明哥哥也疼和俺,俺这就与公明哥哥说了,教这次攻城,有俺水军的功劳。”阮小五道:“兄弟此言甚合我心,我三人同去求公明哥哥。”于是三人就来中军大帐拜见宋江。此时宋江引卢俊义、吴用、朱武、朱仝、雷横几个商议军务。正说之间,小校报说:“阮氏三兄弟要来与元帅请命。”宋江道:“快请进来。”须臾,只见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三人大步而入,拜倒在地。宋江忙扶起三人,问道:“三位兄弟此来何事?”阮小七道:“公明哥哥,俺们水军自从北上以来,还未曾立得大功。此次攻打州城,哥哥定要让俺们水军打这个头阵便罢!”宋江笑道:“三位兄弟莫急,攻城之战,须得从长计议。再者,此地也无水域,怎叫水军先行?”阮小二道:“哥哥莫要小看俺水军本领,纵使在地上,也不必步军差了分毫。”帐内只有雷横一个步军将领,听了这话,却似争风吃醋一般,说道:“三兄弟好小瞧人,我正要来请命攻城的,你三个抢俺功劳不打紧,说俺步军没得本事,俺第一个不答应。”阮小七又道:“雷横哥哥差矣,俺们只是做个说法,教公明哥哥不要看轻。”吴用听得,恐伤了和气,便道:“你等既然如此执着,也好,教你三个做地道先锋,如何?”阮氏三雄听了大喜,忙来拜谢军师吴用。吴用便三人留在帐内,几个商议备细,不在话下。
当下宋江先使人往本州问孔亮箭疮如何,神医安道全使人回话道:“虽然外损皮肉,却不伤内。请主将放心。调理的脓水乾时,自然无事。即目炎天,军士多病,已禀过柴大官人,遣张青、孙二娘、张顺、王定六四个前往东京收买药饵,就向太医院关支暑药。皇甫端亦要关给官局内啖马的药材物料,都委四人去了。就报元帅知道。”宋江听的,心中颇喜,先教王英、扈三娘、童威、童猛四个补充后军,护送一应物品。再与卢先锋计较,不日要打城子。
只说是日,头车打造齐备,汤隆、孟康来与宋江交差:“一百余辆头车皆按照朱武军师舆图打造,昨日检验,有十余辆残次,皆筛选得当,特来与元帅报知。”宋江等人闻言,出帐外检查,果然都是好品。卢俊义大赞二人手艺。吴用再三嘱咐朱仝、雷横、三阮道:“你五个定要依计行事,不可擅自做主,等开了城门,为兄弟庆功。”五个从命,各自引军领取头车,分发下去,教兵卒演练。只待大军演练的熟练,看看天气正好,宋江便叫关胜统军,在南门搦战。关胜喊了一遭,不见人马出城,回来禀报宋江。宋江再教朱仝、雷横、三阮出阵,推出头车,来至城前掘地。
楼上早有守军看得仔细,忙来府衙报知完颜宗弼道:“宋军阵里推出百余辆怪车,都在城下停着。”完颜宗弼疑虑道:“甚怪车?”当下上城头来看。就见那许多头车一字儿排开,都在城下扎得稳牢。完颜宗弼不知,问左右:“此乃何物?”徒单捷达看了一遭,并道:“看似冲车,犹似挡箭牌,恐是攻城的器械,只是离城门这般远近,如何攻城?”金人捉摸不透,辽人亦未曾见过。完颜宗弼道:“如之奈何?”徒单捷达道:“不管是甚,都不教他安稳得当才是,看这车都是木头,一点便着,可用火油火箭一发烧了便是。”完颜宗弼认理,当下叫人放箭放火。只见火箭射了许多,车里宋军就把天囱合上,待箭射完,再打开,就来车上铺洒泥浆,火自然不着。
城上众将看宋军这般动作,有牙将急的抓耳挠腮,就来请命:“末将愿率一支奇兵出城去捣毁这些怪车。”完颜宗弼道:“不可,援军尚未到此,怎能胡乱出兵?你不见远处都是宋军,我若出城,岂不是中了敌人圈套?”徒单捷达道:“既如此,可请赫哲兄妹到此,施法毁之。”完颜宗弼道:“只好如此。”当下去请赫哲兄妹到此。有分教:短命从来是二郎,赫哲释放乃雅火。不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