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姐妹花

“求人怎么啦,谁没有个困难事,清高能值几个钱,”江大贵不耐烦地扶起了刘春梅,然后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篮子,“还没出门就这样,你也要图个吉利不是?你这样推三阻四的,我看这事八成是没有希望了。”

“唉,”刘春梅长叹了一口气,“不是我不让你去,能成当然好,我就是心里没底。都是我造的孽啊,当初要不是我怀上她的时候,乱吃感冒药,这孩子也不至于这样啊。”

听妻子这样说,江大贵几乎要涌出泪来。可堂堂七尺男儿,一家之主,总不能像个娘们一样肝肠寸断似的哭天抹泪。他也就轻轻地拍了拍刘春梅的肩膀,柔声说:“没有办法挽回的事,就不要去想了,去还是要去,就是南墙也要去撞一撞的,好好照顾家里,我最迟明天就回。”

刘春梅用脏兮兮的围裙抹了抹眼睛,继续剁着还没有剁碎的猪草。她心里那个闷气啊,不知道要怎么样才可以发泄出来。生活是一只没有底的神葫芦,里面装的全是苦水。当初生下彩云的时候,家里老的就盼她能生个带把儿的,结果她肚子不争气,生下了彩苹。按照计划生育基本国策,两个女娃儿的都要去结扎,她也就响应党的号召前去结扎了。每当看到公婆那张挂了个油桶似的往下耷拉着的脸,她就想往旁边的墨绿色的池塘奔去了。可一想到嗷嗷待哺的两个女娃儿,她也就一步步地走了过来。后来新的思想渐渐占据人们的心头,生男生女一个样的横幅挂上街头,刘春梅仿佛看到了一丝光亮。可是渐渐地又有些不安了,她发现小女儿彩苹两岁了还不会叫妈妈,有时候想吃什么只是像个小野兽一样地发出几声低低的吼叫,一丝惊恐袭上了全家人的心。过了几天,一家人带着小小的彩苹上省城医院一检查,彻底断了他们的希望。这孩子先天性耳聋,是没有办法医治的。

江大贵在回来的路上安慰刘春梅说:“婆娘,认命吧,一切都是命。”

刘春梅不说话。她不知道命是个什么东西。她只知道,活着就有命,死了命没有。

江大贵走了之后,刘春梅一直心神不宁。彩苹前途未卜,她这个做娘的,就是有力气也不知道往哪儿使。她放下手中的活,稍微梳洗了一下,热了一搪瓷缸酱菜就往镇上走过去。

田野里青青的禾苗在风中摇摆着,丰收在望。可是谁知道呢,天有不测风云,那年的大雨,足够让许多人心灰意冷。

大女儿江彩云在镇上读高二。她这次除了给彩云送点酱菜之外,还想听听她的意见。

刘春梅在教学楼下的桂花树下等了许久,然后看到江彩云像个小燕子一样飞了过来。

江彩云轻轻地挽过母亲的胳膊,嗲声嗲气地说:“妈,今天怎么来了?”

刘春梅说:“来看看你嘛,彩云,妈妈想问你一个问题,一个残疾人,会有前途吗?”

“妈,你想说什么?谁是残疾人?”

“唉,你妹妹啊,聋哑人。”

“妈,为什么这么问?”江彩云眼睛里闪过一丝狐疑,她不明白母亲究竟要说什么。

“你爸去你妹妹的学校了,学校打电话来,说是你妹前途无量,手语一学就会,还有舞蹈方面的天赋,可以安排她去别的学校深造。”

“哦,这是好事啊,想不到妹妹还有这么大出息。”

“问题不在这里。我听人家说要一笔数目非常大的钱,咱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上哪去弄这个钱啊。”刘春梅将手中的酱菜递给彩云,眼睛里是数不清的无奈。她不住地叹气,不住地摇头。然后她从地上捡起一个小小的沙粒,放在手掌心上翻过来覆过去地把弄着,干枯的手背上满是隆起的青筋。然后她又将沙粒捏到指尖上,然后使劲地揉来揉去,恨不得将坚硬的沙粒拧成粉末。

细心的江彩云知道妈妈心里的难受,可是却想不到好办法。母女俩在喧闹的操场上沉默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最后还是江彩云说:“妈,要不找亲戚朋友借点,日后再还上。”

“我问过了,他们表示不理解,说要是借钱给你去上大学还可以商量,将宝押在一个说不得话的女娃儿身上,他们说我是不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