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接指顾间,早已渺沧海。
人间诸般苦,皆化飞雪落。
“是啊,我为别人写了那么多言语,终于是该说点属于自己的话了。”
“灯塔先生。”
“……想听歌吗?”
苏明安凝神,错愕了一瞬,缓缓点头:
“好,那就有请罗瓦莎的大艺术家了。”
星色于天空之下闪烁,他们坐在蓝天白云之下,两道身影,仿佛化作两颗星球。
一颗星球的海洋占据了70%的面积,30%的陆地泛着青绿色。望上去像一颗蓝汪汪的水球。
一颗星球呈现斑斓的彩色,云雾般的根系蔓延,瑰丽如歌,像一颗彩色的玻璃球。
此刻,他们仿佛是两个文明之间柔软的桥梁。
——“爱”为何意?“爱”为何苦?“爱”为何歌?
为生命、为灵魂、为理想、为诸般求不得、为失信的诺言、为注定分离的挚友、为被留在黑夜的执火者、为人群中央的哀歌、为黎明的前夜、为夜莺的泣血、为黯淡的启明星、为被折的傲骨、为世纪的终结、为意难平的最好结局。
为这一切值得追逐的。
——亦是为“爱”本身。
“想听点什么?灯塔先生。”
“你会什么?”
“小提琴、吉他、长笛、弦琴……什么都行,关于艺术的,我都会。”
苏明安想了想:“那就请罗瓦莎的大艺术家,秀一手吉他吧。”
他一直觉得,会弹吉他的人很酷。若不是林女士强迫他,他或许会去兼职一个吉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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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发青年露出星星点点的笑意,笑容逐渐丰满,不再干瘪而苍白,像是喜鹊逐渐长出的血肉。
他右手一揽,一柄红木色吉他抱在怀中,泛着一股木质的清香。
轻轻试了几个音,他将头轻轻垂下,金色的眼瞳微微阖起,掩住了眼底的疲惫与虚弱。
他没有告诉苏明安,他的眼睛其实已经看不见了,但这不影响他唱歌。
几秒后,溪水般清澈、却又含着隐隐沧桑的声音,响彻了整片幻梦:
“”
“【小城的姑娘啊你听我说,】”
“【这世间有一个疯子。】”
“【他有一头大风车般的紫色长发,】”
“【与一对太阳般的金色眼睛。】”
“【你若是在街上瞧见了,】”
“【可千万要远离他。】”
“”
“【要说他疯在哪里呀,】”
“【推倒过科学的大厦,也俯身嗅过一朵花,】”
“【打开过颠覆世界的潘多拉魔盒,也煮过粗浅的茶。】”
“【他盗取了世界树的枝吖,】”
“【写一万个世界的笑话,】”
“【拆下了唐吉诃德的风车,】”
“【在忒修斯船上饮下风沙,】”
“【引领人们走出了柏拉图的洞穴啊,】”
“【把西西弗斯的石头掷下悬崖。】”
“”
“【诞生在麦子村的小小麦子,】”
“【漂洋过海去各处啦,】”
“【埋进神山脚下的伤悲,】”
“【走入了不朽的山,】”
“【杀死科学时代的是他,】”
“【也是所有逝去者心中的家。】”
“”
“【人间啊人间,】”
“【他可以创造新世界的书籍吗?】”
“【这乌托邦与象牙塔,】”
“【有哪一处属于他?】”
“【那个所有人都能吃饱饭、都能穿得暖的家,】”
“【千万间广厦何时兼济天下?】”
“”
“【顺着笔尖,人间的河流漫漫落下,】”
“【那个疯子挂念着你们啊。】”
“【行色匆匆的芸芸众生呐,】”
“【去做传火之人吧……】”
“”
吉他声犹如拨在心口的弦。
时间走到了最后一刻。
“咔哒,咔哒……”
苏明安似有所感,抬起头——
温热的触感掠过他的额头。
司鹊一边哼唱,一边挥动紫金色羽毛笔,在苏明安额头点了点,正式让渡了【主人公】的锚点。
从此,故事中的主角从“苏琉锦”到“司鹊”,又从“司鹊”完全回到了“苏明安”。
斑斓星光洒在苏明安眼前,司鹊的身形逐渐化作星沙。
长身而立的青年微笑着,逐渐淡化、透明、消散。
他清润如溪水的歌声仍在流淌,伴随着越来越轻的吉他拨弦声。
苏明安伸出手,却穿过了司鹊,只触到了逐渐倒下的吉他。
他吞咽着干涩,心口像是刀搅一般疼。
……他该用什么把眼前这一切留住?
司鹊发出颤抖的笑声:
“别伤心,大帝只是要睡一觉,迟早会令山河破碎、诸神陨落,令守望者大惊失色,令小小喜鹊心生濡慕,令天下人无不顶礼膜拜。”
苏明安抬眼,望向司鹊。他记得,这是自己教司鹊写都市文的词汇,原来司鹊还记得,还想逗笑他。
心中又喜又悲,不知该做什么表情。
他的掌心里,突然被塞了一枚灯塔胸针。
司鹊弯了弯眉眼:
“给。终于是你佩戴它了。”
……
【致住在我身体里的灯塔先生:】
【今天太阳很好,我随师父下山了,集市很热闹,给您带一枚灯塔胸针,作为礼物。】
……
【致司鹊:】
【你送我礼物,我也拿不走,最后还是你戴。】
……
苏明安睁大双眼。
掌心的胸针残留着余温,仿佛突然变得滚烫。
司鹊终于,把这胸针给他了。
他下意识向前走了两步,却穿过了司鹊的身体。
赭色的贝雷帽、红褐色长袍、满头绚烂的紫色发丝,像曼珠沙华般盛放在他身周。
这位守望了故乡千万年的“奥利维斯”,被留在黑夜的执火者、被留在黎明前的守夜人、超级欠揍的大懒鸟,凝视着苏明安,用最为沉稳柔软的声音,缓缓道——
“司鹊·奥利维斯,祝福我的同道之人——苏明安。”
“不畏过去,不惧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