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之上翻滚着热浪,水蒸气缓缓飘入空中,凝聚成一层薄薄的白雾,寒夜的天空被江上的大火照得一片通红,清军的火炮轰鸣不止,炮弹落入江水之中,砸起一道道冲天的水柱,水柱之间无数载满了火药和引火物的小船木筏顺江穿梭,一波又一波的冲击着清军的水寨和锁江的连环龟船,迫使清军把所有的战船和哨船都收回了水寨之中,再也无法阻拦红营在江河之畔的所有动作。
红营组织大量人力,顶着清军沿江堡寨的炮火,在沙溪、东溪等环绕延平城的河流的支流岔口建设着龙骨水车,铁链传动的戽斗昼夜不息,硬将河道主流逼向城外的洼地,缺乏河水灌注的护城河一夜之间水位便已降三尺,露出河底淤泥里削尖的木桩。
沙溪以北红营的围城工事已经逐渐成型,战壕搭配着堆土的土墙、布炮的营台,还有木栅竹栅和竹筐墙,组成一道道复合型的防线,将延平城和城外的据点渐渐分割孤立起来,各处战壕的布设已经进入最后的阶段,只等一条条战壕和各处营垒、临时据点全部连通起来,红营的部队便能直接防御工事中转移,而再也不用暴露在清军的炮口之下。
用战壕将城池堡寨合拢孤立之后,红营又开始在原来的基础上对战壕进行加工,在基础壕前后再开挖支援壕和预备壕,壕体也进行了拓宽,底部铺上土袋,再铺上木板形成一条道路,让在战壕中行进的车马不会受到泥泞的影响,顶部支起草棚用以遮挡清军的视线,又将原有的防炮洞扩宽,让战壕中的战士、田兵和民夫不仅可以在其中藏身,还能直接在洞中居住。
红营上上下下的兵将们,至今还没有和延平的守军正式交战,整日里拿的不是铁锹就是铁铲,只跟土木过不去,红营没有强攻延平的打算,赣南根据地就这么点底牌,自然不能白白挥霍了,红营从一开始就打算只靠围城便将延平夺下来,自然要做好长期围困的打算。
但围困归围困,攻城的准备同样不能少,壕车、斗车、攻城塔、冲车……每日无数的攻城器械被推到城下显眼的位置,整整齐齐的排列好,让城内的守军看个清楚,红营还组织人手明目张胆的挖掘着地道,放干护城河水、引走周围的河水,也是为了能让地道顺利挖至城下,红营不准备攻城,可不代表不会通过地道用巨量的炸药把城墙炸出一个个缺口。
然后便是每日封闭一个之前预留给清军塘马的“出口”,让清军潜出城池求援越来越困难,摆出一副将要把延平彻底封死、断绝延平与外界联系的架势。
这些方法都是在一点点的给城内的军民和郎廷相等官将的心理压力加码,让城陷的紧迫感越来越浓烈,逼着他们慌不择路的不停的派人前去催促援军,然后又间接的影响了清军援军的判断,一头撞进红营围点打援的计划之中。
这也能给予城内军民莫大的心理压力,延平守军只有四千精锐堪战,其他的民团青壮就算有死守城池、和红营决一死战的决心,他们的心理素质恐怕也支撑不了这股决心多久的时间,整日看着红营各种围城和攻城的准备,那股热血渐渐就会被消磨干净,等红营消灭了清军援军再回到城下,便很可能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延平的清军崩溃投降。
延平的守军却表现得很是消极,面对红营大规模的构筑围城工事,却始终没有一兵一卒对红营的阵地发起冲击,每日只是火炮和各式火器轰鸣不止,但红营准备了大量防炮的战壕、土袋、盾车、竹筐墙,清军炮火的杀伤可谓微乎其微,基本没有造成什么伤亡,更没有让红营围城工事的构造慢下一秒钟,除了白白浪费弹药,几乎毫无作用。
火炮是战争之神,但战场上从来不是靠一种兵器、一个兵种就能打得了仗的,清军没有出城冲击的胆子,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围困至死了。
侯俊铖也正拿着一把铲子在挖着战壕,清军的炮弹就从他头上越过,战壕两侧堆着土墙和沙袋,清军的跳弹大多陷在了里头,就算撞了大运砸进战壕中,也基本失了冲力,反倒成了红营的战利品。
应富贵刚领着刘蛮子等军将一起前来,正给每个人分着工具干活,一边向侯俊铖汇报道:“福州那边派了一支水师过来,在茶洋驿被咱们截住了,我们备了许多火船和水雷,又筑了炮台封锁江面,江道狭窄,清军水师前进不得,又没有派兵登陆夺取我军炮台,只能退走了,咱们的哨船跟着他们,他们是一路退回到闽清去了。”
“只有水师,却连登陆作战的兵马都没有……”侯俊铖朝着福州方向瞥了一眼:“杰书手里,看来也没什么可以调动的兵力了。”
“他就算有兵,也不敢往延平调的!”刘蛮子插话进来:“郑家最擅长的便是忽水忽陆的水上作战,杰书把福州的兵调来延平,若是不能迅速解决我军,郑家必然趁虚而入,福州若是丢了,延平被咱们围困着,汀州又是咱们赣南根据地的地盘,漳州那十几万清军,立马就有补给断绝之危!”
“刘蛮子说的不错…….”应富贵点点头:“所以只要消灭龙岩那一路清军,短期内延平清军就得不到任何支援!除非杰书把海澄那两万清军精锐统统抛弃,将漳州的清军抽回来。”
“他不可能抛下海澄的清军的,里头光八旗兵就有八千多人呢,海澄那些清军比一个福建总督重要多了,甚至比福州都要重要!”侯俊铖直起身子,捶了捶腰:“你们刚刚说要修改计划是怎么回事?”
“龙岩那一路清军很谨慎,咱们原来计划的伏击地点,恐怕会被他们觉察出端倪……”应富贵扯了张简易的地图,在侯俊铖面前展开:“所以我们决定长途奔袭,于永安县南方,出其不意歼灭突袭这支清军!”
“从延平到永安,几百里的路程,以龙岩清军现在的行军速度,要在永安南边突袭他们,还要留有时间布置和休整,起码得日行八十里到一百里左右才能赶得上……”侯俊铖眉间紧紧皱了起来:“靠两条腿日行百里,确实是出人意料了,但是……能做到吗?”
“侯先生,你得相信咱们的战士!”刘蛮子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别的军队做不做得到不好说,但咱们红营……我敢立军令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