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算下来,霁欢没几天过得是平安健康的,这么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如今想来却是难能可贵。
极界不必说,当时回末址一场,而在末址受外力侵扰而自发现出结界的时候,霁欢冲出来本就又是一场大伤,几日前再次面对结界法阵,还是自己并不熟悉的法阵时,霁欢是祭出了自己的一番修为,拼出了自己全部的力气的。当然,在冲破法阵,倒在北疆大荒的土地上时,霁欢才从那蜿蜒流入的长河上领悟到,这雷阵电林忌讳的便是这样以刚克刚以力制力。然而,昏睡前领悟着实太晚。
霁欢醒来时,是在一艘乌篷船上,轻轻摇着的乌篷船里燃着的一台香炉中散出袅袅青烟,似一双无形的手在身上的每一道伤口轻抚,霁欢觉得疼痛感已经少了许多,虽然一运气仍然像是雷锤电击,但已经比昏倒前舒坦多了。
“爹爹总看不上我改良之后的法子,如今终于得试,看来倒是比他的老方法见效快的多。”霁欢躺着尚不能起身,视线也不甚开阔,除了听得见是一女子的声音,和隐约浅碧色的裙摆外,不能辨别来人。
“你说是不是?”女子继续道。霁欢正欲答话,却听见另一个稍弱的声音,唯唯诺诺地道:“是是是。”
女子继而追问:“我是不是比我爹爹厉害?”
“是是是。”
“就算我很厉害你还是不能告诉任何人今日之事,也不能说见过我,听见了吗?”女子声音有些命令的严厉。
“是是是。”最后说了三个是之后,便听见跑开的脚步声。
霁欢见浅碧色裙摆的女子掀开船上的小竹帘进来,上身穿着刺眼的红让霁欢眯了眯眼。
“你醒了?来说说你冒死闯我爹爹所设的法阵是要干什么?”女子开门见山,坐在香炉边,一边续着香,一边直勾勾盯着霁欢问。
霁欢看着那青烟愈浓,再一次往身上的伤口中钻,听来这女子应该是九凤族内人,身份尚不明,霁欢淡淡道:“感谢姑娘相救,我……”还没等霁欢将话题岔开,这女子又忽然凑近了道:“无论你什么原因,你现在哪里都去不了,只能听我的安排。”
霁欢不明白女子话中的意思,却明显感受身上的伤口逐渐愈合,但力气却越来越小,不知不觉间又昏睡了过去。等到再次醒来,霁欢已经在一间装扮的喜气洋洋的房子中,她躺在锦床上仍是无法运气也无法动弹,霁欢四下张望,锦床边的铜镜中却现的并不是她的脸,而是那日救下她又不知有何安排的女子的脸。门外脚步声渐近,霁欢虽然已经意识到那女子借着救她的由头,往她的身上下了某种咒术幻术,才使她容貌大改,修为全封。此时进来的不知道又是谁,索性继续闭上了眼睛。
进来是一个侍女打扮的小姑娘,端着一碟小点,随着关门声,小姑娘笑着道:“我知道你醒了,我下的药施的术我是有分寸的。”原来是之前的女子,霁欢睁开眼睛,听她继续说道:“我救了你,你就当做帮我一个小忙,也算是公平吧!”
听女子说来,原来多年前天帝做主定下了一桩亲事,九凤族与冥君的联姻,但是这准新娘由于长居大荒信息闭塞,到成亲日近才晓得自己要嫁的并不是自己心中想的那一个白月光,于是打算趁着婚礼前忙乱的时候逃出去。几日前,在阖家都已经到了冥界之后,她终于找了个时间打昏了伺候的侍女,跑回了大荒。九凤族扯出的法阵,留下了冥河的口子,是方便近些时日婚礼之事,霁欢他们之前不晓得,现在觉得这浑身的伤倒是受的真真有些不值得。
准新娘子到了大荒发现一边是结界法阵出不去,一边是冥界真是她费尽心力要逃离的地方,正无可奈何之时,撞上了硬闯的霁欢。而她口口声声说的帮小忙,竟然是将霁欢化作她的模样,来嫁给这冥君北翼衡。而霁欢从她的话语中搜捡出来,她一直以为自己要嫁的是前冥君陌桑,而让这准新娘无法接受的是,前冥君陌桑竟然是这场婚礼的证婚人。
霁欢觉得有些好笑,问道:“嫁给陌桑或者嫁给新冥君,有什么区别吗?”
准新娘听罢不可置信,或是不明白霁欢竟然有此问,遂又七七八八地讲述了自己为何对陌桑一见钟情,竟然只是因为学习史学典籍,而或许编撰典籍的神仙也有爱慕陌桑的情怀,肖像画画的风姿绰约无双,性情描述的如何洒脱飘逸,待人接物又是如何的随和亲切,诸如此类。随后又给霁欢详细说了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又是什么样,霁欢听得云山雾罩,但在心里头想到了音楠。
准新娘说:“我妘星芦要嫁的,定是我打心眼儿里喜欢的,爹爹想要糊弄我,没那门儿。三千年了,我竟然信他那个老头子,头一回闪烁其词话头不对,我就该打探清楚。你如果心里头要报仇,记住你的仇家是我爹爹,妘琝。”
霁欢终于知道她的名字。
在霁欢模糊的印象中,陌桑的形象已经很是遥远,跟着他当年带来的悲怆消息一样,霁欢有些刻意的回避。但是无论如何,妘星芦要她帮的这个小忙,她觉得有些荒唐。但不容霁欢说些什么,妘星芦就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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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明日就是正礼,你嫁给这新冥君好好过吧。”
霁欢无法挣脱咒术,只能拖延着问道:“你下的这术不过是趁着我身上有伤方有些效果,即使撑过几日,也终究会露馅,到时候两界联姻被毁,天帝必将怪罪,你们阖族来担这个责任自然与我无关。难道你没有想过?”
妘星芦面露难色,但咬牙坚持道:“……管他呢!”
说罢,再次燃了香炉,看来是要加深咒术。但这次霁欢并没有昏睡太久,或许是自己身体已经恢复,醒来是屋内只剩一个与妘星芦化作的侍女模样一样,但气泽全然不同的姑娘,在床边守着她。外面红光漫过房屋,喜气之声悠然。侍女见她醒来,高兴的紧,赶忙端了一碗米粥过来,道:“小主子总算醒过来了,族长和夫人来瞧了小主子许多次,怕您醒不来耽误了明天的婚礼呢。”
霁欢记得她在昏睡过去前,屋外似乎有人,不知道是谁。无论那时站在这房间外的人是谁,如今已经同她没甚么关系了。
这样的夜晚,两两相拥入眠以前,其实说这些事情有些不合时宜,但是应该做些什么霁欢着实不晓得,她甚至不晓得自己不晓得该做什么这回事。自然的,事情前因后果,霁欢便捡着重点给音楠说,音楠鼻音有些重,“嗯嗯”回了几声之后,霁欢便不再多说。不过这几日,音楠是怎么过得?还有耿青穆又在何处?明日应有好天,便明日再说罢!
虽说中间出了一些岔子,但既然已经与音楠相见,像音楠说的,待这婚礼之事完了,取了竖亥遗骨,便回末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