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平台叫训令台,也就是平常陈启泰向众将士训话的地方。
大胡子这才发现,他们正身处于空旷无比的山洞之中,那浮动的火影便是陈启泰十万大军举着的火把。
原来整座鸡公山下都已被凿空了,难怪陈大哥会选择此山作为发迹之地。
李将军领着几个随从走上前来,拱手禀报:“将军,侯高那厮又来挑衅了,我们集结了大军,都已严阵以待,只等将军一声令下。”
陈启泰颔首点头,一脸凝重地问道:“可有士兵受伤?”
李将军回道:“在前大门有十余个弟兄死在了妖蝠的利齿之下,山后的营寨暂无士兵受伤。”
陈启泰将战戟往地上重重一顿,怒道:“这候贼真是没完没了了……”他看着李明亮,“快,先带胡兄弟到兵库房选兵器。”
李明亮上下打量了大胡子一番,犹豫片刻,说道:“可是,可是他不是咱陈家军的人,将军已立下规矩……”
陈启泰笑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别磨蹭了,我已答应了他,岂能食言,快带胡兄弟去吧!”
“是,属下遵命。”
大胡子随同李明亮向身后的石道走去,连续穿过了几道石门。
一路上,大胡子总是堆着笑脸,多次想与李明亮搭讪套近乎,李明亮却是一脸的严肃,偶尔礼节性地应两声。
是他不善言谈,还是本就讨厌大胡子这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只有他心里最清楚。
随着一扇巨大的石门轰然开启,一阵极寒之气迎面扑来。
大胡子那浓密的胡须上瞬间结霜,他赶忙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打着牙噤,哆嗦道:“哎哟,我的妈呀,这是要冻死人的嘛!”
“请!”
李明亮白了大胡子一眼,领着他的几个随从走了进去。
里边黑乎乎的深不见底,大胡子甩掉了流到嘴唇上的鼻涕,紧跟了上去。
行得十余步,只感觉脚下传来阵阵刺骨的疼痛。
大胡子跳将起来,说道:“这是什么鬼洞,这么邪门,难道你们就不冷吗?”
李明亮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道:“这地上全是由万年冰砖铺砌而成,你若是怕冷,就请回吧,待会儿将军问起来,别说是我逼你的。”
大胡子气不打一处来,心中骂道:“你这小龟孙子,别老是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老子看了就恶心,你若不是陈大哥的弟兄,我早就一拳打爆你的头了,哼,再怎么说老子也在军营里待过,别狗眼看人低了……”
他嘿嘿一笑,说道:“大家同为血肉之躯,我的身体可比你们厚实得多了,我是担心你们受冻了,你们都不冷,我又怎会冷?”
突然,正前方隐隐约约传来了噼里啪啦地铁器敲击声……
听起来犹如战场上兵器间的碰撞,却又听不到将帅们的喊杀声。
大胡子绷紧了神经,心想,这冰洞果真是怪异得紧咧,他本想多问几句,但李明亮的冷酷怠慢让他罢了口。
这些铁器的敲击声,却让大胡子渐渐地沉迷其中,他在脑海里勾勒出了一幅“漫漫黄沙、夕阳残破、战马消瘦、狼烟四起”的惨烈战场。
好奇心驱使着大胡子加快了脚步,他想一探里边的究竟。
那“噼里啪啦”的清响声越来越近了,李明亮却领着大胡子向右边的石道折行而去。
大胡子站在转角处,说道:“喂,兄弟,咱们是不是走错道了?”
李明亮仍在行走,头也不回地催促道:“你走还是不走,你若不走,就回去吧!”
大胡子心中叹道:“唉,答非所问,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他咬了咬牙,甩开袖子跟了上去。
又穿过了两道机关石门,前方变得空旷起来。
随着八盏悬灯亮起,一座巨大的冰山赫然浮现在眼前。
冰山呈阶梯状,从底部到顶部有八个台阶,每个台阶有一层楼这么高。
台阶的每个冰台上都竖立着一件兵器,有弓、弩、枪、棍、刀、剑、矛、盾、斧、钺、戟、殳、鞭、锏、锤、叉、钯、戈……
总之,古书上记载的所有兵器全都汇集在这冰山上了。
更让大胡子眼前一亮的是,在八盏油灯的照耀下,冰山顶上散射着七彩之光,光的尽头隐隐浮动着一幅巨大的八卦图形,图里边的阴阳鱼在缓缓旋转。
他虽看不出什么门道,却也觉得这鸡公山是不简单的了。
大胡子揉亮了双眼,围着冰山转起圈来,看着每一件矗立在冰台上银亮银亮的兵器,他都啧啧称赞……
心想,陈大哥有这么一个先进的兵器库,何愁大事不成,唉,吉人自有天相,这上天是在暗自助他啊!
“你挑好了么,这时间不等人啊,我们还要出去应战,做事别磨磨唧唧的了!”李明亮在一旁催促起来。
大胡子微微抖着身子,昂着头说道:“就这么着急要与侯贼决一死战么,那妖蝠吃人肉、喝人血,去了也是白白送死,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哼,我们有护卫甲,怕它作甚。”李明亮喝道。
听到“护卫甲”三字,大胡子眼前一亮,心中似乎有了底儿,说道:“待会儿我打头阵,你们谁也别与我抢,谁抢我就跟他急……”
话说间,大胡子向冰山上瞟去,在第二阶梯上,隐隐发现了两把大板斧的身影。
他眼前再次一亮,这不是他日思夜想的兵器么?他屏住了呼吸,疾步向前走去,那两把大板斧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对了!”他高兴地叫道,“这两把大板斧,陈将军是答应送给我的,得此兵器,就算是娶到了半个老婆!”
李明亮不屑地笑道:“它们不叫大板斧,叫天地阴阳斧。”
“啊,真的,连名字你们都帮它们起好了!”
大胡子那又惊又喜的神情展露无遗,但又担心李明亮等人说他的粗俗浅薄,便装起行家来……
点着头说道:“嗯,这我自然是知道的,我使了半辈子的斧子,什么样的货我没见过,要做到斧人合一,需得有我这样的身手不可!”
李明亮冷哼一声,摇着头笑了笑,说道:“是你大展身手的时候了,去把斧子取下来就是你的。”
大胡子乐了,他挽起袖子,纵身一跃,便跳上了冰山的第一个台阶上……
他还没有站稳身子,脚下便踩滑,跌在了第一台阶上。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他又从台阶上滑落了下来,像乌龟王八一样四脚朝天,一屁股踏在了地面上。
李明亮与他的几个随从捧腹大笑起来……
其中一个随从轻蔑道:“呸,还自称领过兵打过仗,连这几个台阶都没办法。”
另一个随从也道:“身手还算是可以,就是脑瓜子不太灵水。”
大胡子自然是不服气的,他站直了身子,运足气力再一次向冰山上跳去。
“哎呦喂!”
大胡子再一次从冰山上又摔了下来,这回他是面部着地,摔了个“狗吃屎”,左脸已被阶梯的棱角撞得瘀青。
他翻身爬起,鼓足气力,再次跳了上去……
虽说大胡子看起来痞里痞气的样子,但打小时候起,他骨子里就有种不服输的韧劲儿,特别是在众人面前,他宁愿多流血,也不肯轻易掉一滴泪。
他要让众人为他欢呼,找他签名,说他非常行!
不巧的是,大胡子再一次从冰山上摔了下来。
李明亮他们往旁边站去,冷漠地抱着双手,任凭大胡子来回折腾,不时地又发出几声狂笑。
大胡子努力了四五次,均是无功而返,而且还跌了个鼻青脸肿,怕是连老妈都不认识了。
那一对“天地阴阳斧”依旧矗立在冰山上,静静地等待着他去取。
他心焦如焚,就像饿极了的雄狮,眼睁睁地看着美味的食物近在咫尺,却尝不到一口鲜味。
先前,他天真地认为,仅凭自己的蛮力就能轻而易举地将板斧弄到手了,眼下他已用尽全身气力,那对板斧依旧岿然不动,他低垂着头,陷入了绝望。
事情弄到了这个份上,大胡子已是进退两难,他还顾得及什么形象面子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大气,一边想着下一步的法子。
一个随从走上前来,嘲笑道:“怎么,认输了吗,只要你说我认怂,或许我们能帮你,你如果选择了放弃,那我们就回去吧,别在这里耗费时间了!”
大胡子轻叹一声,说道:“想想我堂堂热血男儿,在沙场上从未认过怂,今天还真栽在了这个事情上……”
话音未落,大胡子趁那随从不备,极快地向他胯下伸出了右手。
一道寒光溢出,那随从腰间的利剑已被大胡子捏在了手里。
那随从还沉浸在恍恍惚惚的得意之中,大胡子早已跃身而起,顺势将利剑旋转着向那对板斧抛出。
只听得“当当”两声清响,“天地阴阳斧”被利剑击中,向第一层阶梯倾倒了下来。
此时,大胡子也已扑倒在了第一层阶梯上,待双板斧接地瞬间,大胡子已伸出双手,将双板斧捏在了掌中。
“哈哈,总算是到手了……”
话说间,大胡子已从阶梯上滑落,只见他双手发力,猛地将斧子劈进了冰层中,整个身子悬在了第一层台阶上。
又见他双脚一蹬,双板斧从冰层中抽出,他在空中翻滚两圈后,双脚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他看着李明亮等人,自豪地笑道:“不好意思,天地阴阳斧到手了,嘿嘿,到手了!”
那随从看得惊呆了,待他反应过来时,才发现大胡子抛出去的,正是自己腰间的利剑。
那利剑就这样静静地躺在了第二层阶梯上,有去无回了。
那随从又恨又气,朝着大胡子喝道:“你……你卑鄙耍诈,快把剑给我拿回来,它可是跟随我很多年的。”
大胡子嘿嘿一笑,说道:“正所谓兵不厌诈,反正斧子已到手了,其他事情与我无关,还得感谢你的剑,方才我已经认怂了,却是你暗中帮助了我,多谢了。”
“你!”那随从气得脸颊绯红,却也拿大胡子没办法。
李明亮走上前来,拱手说道:“胡兄弟果真机智过人,李某佩服……”
他转过身来,看着那丢了剑的随从,斥责道:“剑没了就没了,营帐中多的是,回头再寻一把好的,何必与胡兄弟一般见识,谁叫我们技不如人呢!”
“是,将军!”
李明亮的态度突然转变,让大胡子大感意外,他在心中感慨:“寄人篱下,如果没有两把刷子,岂不让人瞧不起了么,哼,不在你们面前露两手,你们还当我是病猫……”
他堆着笑脸,说道:“今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了,甭与我客气,我是个随意之人,客气了倒是觉得别扭了。”
其实,李明亮最看不惯的是,大胡子这张嘚瑟的嘴脸……
他在心中骂道:“呸,一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人,谁要与你是一家人,给你点好脸色,你竟迷失了自己!”
“哼!”李明亮冷哼一声,领着众随从出了门。
大胡子如获至宝,紧捏着到手的天地阴阳斧紧跟了上去,他心喜若狂,对着两把斧子又亲又吻的。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吃饭的家伙弄到手,他怎能不像宝贝一样呵护着。
他将斧子凑到嘴边哈了哈气,用衣袖使劲地擦了擦斧子的四周,接下来就是大展身手的时候了,他默默地跟在李明亮他们的身后,有好几次还高兴得差点笑出声来。
这“天地阴阳斧”是由金刚巨石与天外陨石,在淬火中烧制了两千年铸造而成,在冰山上又放置了上万年的时间,吸尽了日月之精华。
每把斧子足有上万斤重,按常理,大胡子是提不起的,但他却轻而易举地将它们收入了囊中,这或许就是缘分。
随着热量的传导,斧子的手柄张弛有度,捏在掌中十分舒适,随着时间的推移,舒适感还会传遍全身。
定睛细看时,每只板斧的正反面还隐隐浮动着“阴阳”二字,字体随着大胡子的呼吸,有节奏地时明时暗。
大胡子在心中赞叹道:“沉甸甸的板斧,沉甸甸的爱,天地阴阳、合二为一,不愧是一对神斧,它们又是短戟与板斧的融合体,斧背上还有倒钩,集劈、砍、刺、挑、钩为一体,此生得神斧,死而无憾了……”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有此斧在手、定斩邪门歪道,今后你们就是我的命我的魂,是我的半个老婆,人在斧在、人亡斧亡,虽说不像龙兄弟这么撼动天地,但匡扶正义之志永不破灭!”
出了几道石门,便远远听见陈启泰在训话:“诸位兄弟,候贼亡我之心不死,昨日他们才撤军,今日又找上门来了,我等岂能做缩头乌龟,任由候贼滋扰,梁国皇帝萧达叔耳根子软得很,朝中大臣不任用,却是轻信降军候贼,现已弄得梁国百姓流离失所、国将不国了,我们要为民除害,讨伐候贼……”
“讨伐候贼……”
“讨伐候贼……”
十万将士齐声呐喊,余音环绕,响彻整个山洞。
大胡子走上前去,亮出了手中板斧,笑道:“多谢哥哥慷慨赠予,这两把斧子好得很,有神斧在手,定杀得候贼片甲不留了!”
看着陈启泰一脸讶异的样子,大胡子心里变得复杂起来,他顿了片刻,又道:“斧子这般金贵,等灭了候贼,我就物归原主吧,再放回那冰山上去。”
陈启泰自然能听得出来,大胡子说这些客气话是在掏他的底儿……
他笑了笑,说道:“胡兄弟哪里的话,我既然说赠予你了,岂有要回的道理,万物皆有灵气,这双神斧只认你,那也是它们的造化,也是你的造化!”
说到这里,他欣慰地叹了一声,“我军中有十余个好手已经尝试过多次,始终不能如愿以偿,有几个兄弟已将斧子弄到了手,却是提不起来,胡兄弟能将它们提在手中,且行走轻便,此乃天意,说明胡兄弟有过人之处!”
大胡子傻傻一笑,说道:“陈大哥太抬举我了,你看我满脸瘀青,也摔得够呛的了!”
“嗯!”陈启泰拍了拍大胡子的肩膀,“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相信你领兵一定也有一套。”
就在此时,一小喽啰奔上前来拱手禀报道:“将军,侯贼的大军已压了过来,正在门外叫嚣,是否出兵迎战?”
“那些妖蝠可曾退去?”陈启泰一脸的镇定,但心中却有些着急。
小喽啰回道:“都已退去。”
李明亮抢上前来,拱手说道:“眼下正是士气高涨之时,还请将军下令,出兵讨贼,我们在这鸡公山里憋屈得太久了,让我们一鼓作气,杀至建康城下,取了萧达叔的人头,哥哥自个儿当皇帝。”
“是啊,是啊!”大胡子也乐了,应和起来,“哥哥当皇帝,比起那什么达叔的强上百倍千倍了……”
“不可胡说!”陈启泰打断了大胡子的话,他一脸正色,环视着众将士,“今后不可再提当皇帝之事,如今中原大地上群雄并起,均是为了讨伐侯贼而来,我们要团结各路大军,共歼逆贼,切莫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境地,有些话我不能说得过于露骨,望你们用心领会。”
众将士齐声高呼道:“是,属下谨记于心!”
突然,探子来报,侯高率领的三十万大军现已驻扎在风凉山脚下,离鸡公山仅一江之隔了,在门外叫嚣的是侯高的得力干将杨宗维,他率领五万大军前来打头阵。
这也正是陈启泰最为关心的事情……
他捏紧了拳头,环视着众将士说道:“侯贼也不是傻子,中原各路大军中唯有我们的势力最强,我们始终是侯贼惦记的心头肉,今天这一战只许胜,不许败,别让其他人看我们的笑话了。”
经过权衡,陈启泰采纳了大胡子的意见,同意让大胡子领两千精兵打头阵,与杨宗维的五万大军周旋,李明亮和高忠将军各领三千精兵左右策应,陈启泰率两千骑兵负责殿后,见机行事。
为以防不测,大胡子率领的两千精兵全都穿上了护卫甲。
护卫甲是由金刚丝线编制而成,穿在身上不仅能抵挡利器的穿刺,还能抵御妖蝠的撕咬,只是穿在身上笨重了些,行动有所不便。
大胡子将护卫甲往身上一套,笑道:“今天收获满满,不仅得到了神斧,还穿上了这刀枪不入的家伙,值了!”
陈启泰走上前来,拍了拍大胡子的肩膀,说道:“好兄弟,那杨宗纬是候贼手下的一员猛将,最擅长偷袭,虽然你穿了护卫甲,但乱军之中刀枪不长眼,要多加小心啊!”
大胡子咧嘴一笑,说道:“陈大哥放心,我领兵打仗从不爱拖泥带水,您让我打头阵是对了,先让我乱了他们的阵脚,等你们来收拾残局。”
随后,大胡子凭着他多年行军打仗的经验,对两千精兵进行了布阵,他决定亲率五百骑兵打最头阵,后边紧随一千弓弩手,另外五百步兵则分成五十个小组,每组十人,手持匕首轻装混插于骑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