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四人馆

四人馆?

桂铎几乎是立刻答道:“这四人馆,虽说名字带个“馆”字,但实际并非房舍,而是一座市井。据说其名取自道家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说,再三上再加一为四,取入此馆者可取万物之意。但此馆实乃攫取入其中者一应拥有之所在。四人馆中设有赌坊、酒馆、妓院、当铺、皮货铺子、古董铺子、山货铺子,首饰铺子,钱庄,牙行,不一而足。

想入四人馆,须以十两银购置信物,才能凭借信物入内。只是这四人馆中美酒佳肴、千金宝物,寻常人自不能进,那有颇些家资的公子们或是来往客商便也不计较这钱。只是一入四人馆,便是入了销金窟。四人馆中闲汉,会引着那些人寻欢作乐,赌赢了钱,便去酒肆或秦楼楚馆,或在酒肆中要炫耀家财,或要讨好青楼女子,便又要购置山货、皮货、首饰等。至无钱之时,少不得要把手头上的值钱物件当了,那些皮货首饰便又被四人馆收回,还能再卖给后来人。

若是有人真输红了眼,这四人馆的钱庄、牙行便诱骗他借钱,抵了自家的房屋田地,甚至妻儿,将人活活逼死的都有。”

兆惠冷笑一声:“还没进来就是一人十两,赌场流出去的钱又用酒肉美女赚回来,卖出去的皮货山货又让人当回来,进货都省了,直接用赌筹跟皮货商、采山货的换就是了,最后还能得田地奴仆,这四人馆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桂铎道:“这四人馆前几年缴税颇多,那典妻卖儿的文书也是过了明路,本也无有犯了王法的事情,所以之前的官员没有管过。但此地如此行事,必然聚敛大量财帛土地,又会让本地士绅富户失其立身之本;皮货、首饰等只在四人馆内部流动,便少与外界有财货往来;

且这四人馆来钱快,雇人的价钱也比别家的多,会将百姓聚拢进去,便会导致田园荒芜,百业俱绝,粮价攀升,民生困苦。百姓乍看之下,得一时之利,但这利不过是四人馆手头漏下来的一抿子,实则四人馆所得之利多未用于百姓,可其弊,却实实在在由百姓承受。再说大兴赌博,逼人卖儿卖女,未免过于有伤天和,也会使民风败坏。”

兆惠道:“所以,您上任后,查过四人馆,后来以四人馆藏匿越境北族人的理由,于七月将其查封。”

桂铎道:“是。像这样的地方,明面上虽不犯律例,但讨债、买卖人口、还有管着酒肆、妓院,哪样不用地头蛇?那北族越境之人,无有路引、凭证,在此地无法落户,就不能操正业,除了做些撑筏子,盗伐、盗采人参的营生,多是入了这些地面帮派。这隐匿北族人,便是查封的最好理由。”

兆惠道:“可是我看府中那些案卷文书,您只是把这四人馆中的北族人,和那些辽东将军抓到的北族人一并驱赶回北族,这四人馆的掌柜也只是以此罪投入大狱,却并未进一步审问、判罪。这就是我想知道的事情。”

桂铎叹了口气:“四人馆势力盘根错节,我欲上报盛京,由盛京调查,但四人馆能留存至今,除了缴税多,必然也少不了上下打点。那掌柜也只是替人管事的,四人馆真正的主人甚至至今都未浮出水面。我欲将此案上报盛京,却担心盛京官员受了打点,所以只报给了盛京刑部侍郎永福大人。

永福大人只说不要声张,他自会处置。可是一直没有回音,后来八月多雨,治水乃是头等要事,此事也只好搁置。”

兆惠失声道:“永福?叶赫那拉氏的永福?”

桂铎道:“是。叶赫那拉是上三旗名门大姓,且京中的童谣,都已传到奉天,‘天子国舅,款尔连袂,娶之淑女,纳兰姐妹’,永福大人的侄女,一位做了皇上的妃子,一位嫁给皇后娘娘的嫡亲弟弟傅恒大人,他在皇上、皇后娘娘都有情面,我想总不至于被四人馆给收买吧?”

兆惠道:“如此,我就明白了。请大人好好歇息。本钦差,会重查此案,一定给大人一个交代。”

十天后,兆惠看着呈上的案卷,陷入沉思。

他之前怀疑桂铎的判断有一个错误,四人馆中的北族人,恐怕并非是先入地方帮派后为四人馆做事,而是一开始就是四人馆的人,且和那些祭拜老虎神像的人有关。

可他也没想到最终会查出这样一个惊人的结果。

整个四人馆,竟然都是北族的产业!

而那祭拜老虎神像的组织,据抓到的人供称,号称山虎会,前身是逃往大清的张禧嫔余党,在关东已经隐秘经营数十年,蓄养了多名北族武人,如今坐镇四人馆,少部分成员游离在外,听四人馆命令行事。

可是北族从前明开始,素来与宗主国一般,重农抑商,直到肃宗时才改了政令,根据两地客商的说法,北族目前乡市虽逐渐蓬勃,可连规模稍大些的药材交易,都只能依靠春秋两季的药令市,寻常商人,就算有奉天北族人的支持,也不会有这样的财力物力,在异国他乡建起这样一座街市,更不可能号令一个由没落贵族组成的帮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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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这个人也是北族的贵族,甚至,还有更高的地位。

再加上北族和张禧嫔后人的勾结,兆惠突然有了一个猜想。

他起草了一份密折,令人加急送入京城。一面又让人去给永福递拜帖。

此外,重查四人馆案,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意外收获。

这几日查访四人馆线索,闹得沸沸扬扬,有一日就见着一对母子,鬼鬼祟祟,藏头遮脸的要出城。

辽河出事后,无论是官差还是百姓,都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立刻便将两人扣下。那儿子兀自嚷着什么自己是上三旗包衣出身,自家姐姐是宫里当差的,谁人敢对她无礼等语,便被堵了嘴扔进牢房。

然而这小泼皮刚上公堂就吓软了,竹筒倒豆子般什么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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