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海与胡善功二人一路骑行,半日之后,终于踏入了剡县境内。
两人小心翼翼的绕开被叛军重新占据的剡县县城,然后途径新昌寨、沃州寨两个地方,随后折向正南方向,一路而行。
从越州一路走来,所见之景仿若人间炼狱,令人痛心疾首。这本该是农民春天播下种子后,该锄苗的季节。然而如今道路两侧的农田里,杂草丛生,那疯长的野草竟比庄稼还要高,在风中肆意摇曳,似是在诉说着这片土地的悲哀。想必,这里的农民早已在战乱的逼迫下,无奈地抛下了世代相依的家园,背井离乡,去寻找那不知在何处的安宁之所。
陈海眉头紧锁,思绪飘回到前几日在越州城里的情景。那时,他在城中探寻暗探踪迹,不经意间留意到路旁的乞丐。无论历史上的哪个朝代,城市里出现乞丐本不足为奇,可那成群结队的乞丐数量实在多得惊人。如今想来,这些可怜人应该是越州城附近为躲避战乱逃入城中的百姓,在失去了安身之所后,又没有其他的生计,最后只能在饥饿与困苦中沦为乞丐,在城市的角落苦苦挣扎。
行至一个路口,陈海猛地一勒缰绳,骏马长嘶一声,停了下来。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质地坚韧的牛皮,展开一看,上面精细地绘制着越州及剡县周边的舆图。陈海目光专注地凝视着舆图,那一道道线条、一个个标记,仿佛在向他诉说着这片土地的秘密。沉默片刻后,他在岔口处选定了方向,双腿一夹马腹,再次拍马向前,胡善功不敢懈怠,紧紧跟在其后。两匹马如疾风般在山道上奔腾,扬起一路尘土。
又过了半个时辰,一座巍峨险峻的大山横亘在两人眼前。陈海望着那山势,轻声说道:“这就是桐柏山了。” 说完,便带着胡善功朝着山上策马前行。然而,前行不过数百米,山路愈发崎岖难行。山上原本就没有像样的道路,密密麻麻的灌木肆意生长,如一道道天然的屏障,阻拦着他们的去路。陈海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放弃骑马上山的想法。两人翻身下马,小心翼翼地将马匹藏在一处隐蔽之地,仔细地记下位置,然后徒步向山上走去。
一个时辰后,陈海两人终于爬到了桐柏山的山顶,陈海两人向下望去,只见桐柏山,宛如一座天然铸就的战争堡垒,傲然屹立在大地之上。其山势巍峨,高耸入云,山体的岩石如古老巨兽的鳞片般坚硬而突兀,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冷峻的光泽。
山脉连绵起伏,形成了一道道天然的屏障。山口狭窄,犹如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仅容少数人并行通过,两侧的峭壁如刀削斧劈般笔直,几乎与地面呈九十度角,向上望去,令人头晕目眩。峭壁上怪石嶙峋,有的像狰狞的恶鬼,有的像蓄势待发的猛兽,仿佛随时都会扑向闯入者。这些怪石不仅增加了攀爬的难度,更为防守者提供了绝佳的掩护,只需在石后藏上几名弓箭手,便可对来犯之敌造成巨大的杀伤。
山间的道路崎岖蜿蜒,似是一条在山间随意游走的巨蟒。有的路段狭窄得仅能容一人侧身通过,旁边就是深不见底的峡谷,谷底云雾缭绕,仿佛是通往地狱的入口,掉下去便会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有的地方则布满了巨大的石块,杂乱无章地堆积在一起,形成了天然的路障,如同迷宫一般,让人迷失方向。
山上丛林密布,树木高大而繁茂,枝叶相互交织,遮天蔽日。阳光透过层层枝叶洒下,地上只留下星星点点的光斑,宛如神秘的异世界。在这丛林之中,视线受阻,敌人很难发现隐藏其中的伏兵。一旦有敌军进入,伏兵可以从各个方向发动突然袭击,就像从黑暗中伸出的无数双夺命之手。
陈海置身于此,环顾四周,心中不禁感叹。难怪裘甫会选择在此再次设下伏兵,这里简直是为伏击战而生的绝佳之地。敌人一旦踏入,便如同陷入了死亡的陷阱,哪怕是数倍于己的兵力,也会在这险恶的地势下被轻易击败。那前来围剿的浙东军,想必在踏入此地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他们的败局,就像羊群走进了狼群的包围圈,毫无还手之力。这桐柏山,既是大自然赋予的壮丽景观,也是战争之神青睐的血腥战场。
“有这地势的加成,那些浙东军败的倒也不冤。” 陈海站在桐柏山的一处高地,目光凝重地望着周围险恶的地形,不禁感叹一声。
山间的风呼啸而过,吹得他的衣袂猎猎作响。
胡善功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粗喘了几口气后说道:“俺不明白,既然这山如此凶险,那些浙东军为何还要贸然从此山经过?”
陈海微微皱眉,回想着曾在唐正身边看到的战报上的内容,缓缓说道:“战报上说的是浙东军击剡县,叛军不战而逃。浙东军衔尾追击,不料在桐柏山中了埋伏。事后才知裘甫放弃剡县目的就是为了请君入瓮。”
陈海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仿佛在向这片沉默的山林诉说着那段惨烈的过往。“如今我们站在这里复盘这些已经没了意义,想来那领军之人,当时也想不到裘甫竟然如此熟稔兵法吧。” 陈海微微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惋惜。在这复杂险恶的局势面前,浙东军的贸然追击成了他们致命的错误,而裘甫巧妙地利用了此地的地形和敌人的心理,布下了这个天罗地网,让浙东军毫无还手之力。
“原来如此。” 胡善功那憨厚的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本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仿佛拨开云雾见青天一般。
“少爷今日带着俺来这里,莫不是想在这里设伏,让那裘甫的叛军也吃一次亏?” 胡善功挠了挠头,带着几分期待地看向陈海。
陈海闻言,嘴角微微上扬,浮现出一抹轻笑,打趣道:“老胡,你便聪明了。”
胡善功一听,脸上满是欢喜,咧着嘴笑道:“嘿嘿,少爷,俺可一直都不笨的。” 胡善功面容上洋溢着一丝得意,胸膛也不自觉地挺得更高了。
“不过,叛军既然知道这里地势之利,怎么还会轻易上当。想再复刻那番情景,只怕是千难万难。我们倒也不必执着这个。” 陈海微微皱眉,目光深邃地望着眼前这险峻的桐柏山,语气中带着几分思忖。他深知裘甫并非易与之辈,一次得手之后,必然也会对这桐柏山的危险加倍警惕。再想用和对方同样的方法在此设伏,敌人恐怕不会那般轻易中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