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伴当却待要走,早被四大弟子刀阵拦住,曹骏寻了古树根上,盘膝运气,自有弟子料理他事。待曹骏疗养完毕,孔念华上前禀道:“师尊,老魔几个弟子都已杀了,尸身被师弟们埋了,得银钞二百余贯。”“些许小事,如何烦我。”“师尊,还有一事,”魏吉平上前道,说罢,双手呈上一口短剑,曹骏接过,细看之下,惊道:“此为古剑‘断虹’,如何在这里?”华城山道:“此为老魔一个伴当背的,应为老魔私藏。”曹骏道:“也好,且先收好,待日后见了慕容大哥,送去也好。”“慕容师伯掌中名剑甚多,再加上‘断虹’剑,更是了得。”“尔等晓得什么,你慕容师伯要修炼‘风雷剑阵’,非三百六十把宝剑,不能成功,此去钱塘也是为了一口神剑,待他剑阵大成,这些剑都会散在和社之中,不知你们哪个有缘?”“不知慕容师伯,收集宝剑几许?”“据我所知,有二十来把。更兼天下铸剑大师廖南山在彼,蕴许多剑胎,想来诸多宝剑都要现世。”“师尊,可知天下名剑?”“从古至今,宝剑无数,有名者都有造化,能流传不在少数。”“请师尊教我等。”
“启剑风流,太康方正,夹甲有书,定光有隶,
照胆锋芒,骏夷光华,诫稷夺命,定秦大盛,
赤霄灵动,神龟吉兆,毛贵小巧,平元大方,
神胜五色,更国一始,洛水龙形,金伊厌人,
安汉帝保,中兴已失,幽谷金字,延辉巨大,
巨阙头方,流光溢彩,步光五尺,镇山藏阿,
太常真君,还有蜀王八剑,不知踪迹,尚方五岳剑各镇一方,分掌五位昆仑侠手中,八服武帝剑分埋在五岳,当世之中,宋祖有盘龙剑,辽皇有升龙剑,南唐有长虹剑,钱镠王掌握海潮剑,十大神剑狼牙、幽冥、帅宾、蓝影、白芒、黑瞳、青江、红月、望星、海魂,你慕容师伯掌中奔雷,山上还有灵蛇剑,弟子手中还有十绝剑,再加上谈天三剑,又闻西域三十六剑派手中都有镇山宝剑,天下七星剑,龙渊列第一,有名的便是这一百单八剑了,这断虹便是七星第四把,干将莫邪二三剑也在我和社之中,鱼肠、太阿、元屠不知何处。”四弟子只听得口水直流。
说话间,天色已晚,众人行出三十余里,料来还有计较,更是小心,不知不觉,天黑下来,夜幕如洗,星光熠熠。曹骏道:“他既不来,我等先自休息。”忽的魏吉平一指当空,高叫:“来了。”但见那明晃晃的圆月之中,悬浮一个身影,飘忽不定,一个俯冲,从月色中直飞下来,面目都背了月光,看不真切,只是气势逼人,铺天盖地一般,初时似是月中飞出一块石头,扑面时便如一座山岳砸来。曹骏大喝一声,天罡伞光华流转,一声裂帛之音,将飞来之物劈做两半。众人看时,竟是一个竹篾子编制的风筝也似,四角坠了铅块。曹骏道:“各人小心,这厮是暗夜修罗魔,擅暗夜袭杀,会装神弄鬼。”四大弟子散开四方,定住当场,曹骏撑起宝伞,护住顶门,布成五行阵,缓缓向前。瞬时天昏地暗,鬼哭狼嚎,四下里凄厉叫喊,嘶声远近起伏。待再走几步,忽的树裂,忽的石开,忽的地陷,忽的星坠,仿佛这片天地为难众人一般。不待四弟子动手,曹骏身形展开,宝伞一圈,连杀四人,原来那树,那石都是假的,陷地的死在坑中,星坠的被打飞出去。远处一人高叫:“曹少仙,你敢杀我手下。我必杀你华山四十人偿命。”曹骏高声道:“老魔,现身都不敢,说什么杀上华山。”只听一人由前面飞奔而来,呼啸连连。片刻到了场外,曹骏却不看前面,缓缓回头,只见四弟子围住的圈子内,身后三尺处,竟立着一人,四弟子都吃了一惊,不知此人如何杀入阵中,待要攒击,忽的地下暗影里,伸出无数藤蔓一般干枯手臂,将四人腿脚缠住,急切之间无法脱身。曹骏道:“暗夜花开,修罗战场,名不虚传。听闻你戚百岁纵横河北,就凭这鬼蜮手段吗?”那人尖声道:“久闻你号称江湖神算,无所不知,你却猜猜我在哪里?”曹骏道:“你声从前面传来,心跳到了我身后,我铁伞遮天,你只能藏在我脚下。”戚百岁阴笑道:“小猴子还真有些手段,你知道又如何,我有无穷分身,无上手段,无量神通,岂是柏无道之流,今日尔等休想全身而退。”曹骏道:“你休要欺我,你无战心,也无杀意,究竟要如何,划下道来。”“小猴子果然聪慧,那老祖也不客气,有人请我百里坡狙杀于你,我久闻你华山睡法了得,老祖我最近心绪不定,睡不安稳,如你肯将睡法写下给我,我便放你离开,你也知,你不是我的对手,就算什么闪电神风逃了去,你这几个弟子没一个能活,可否?”“老魔何敢欺我,我看你修罗魔功已到九重,恐怕时日无多,我不杀你,你也活不过今年,还敢大言欺我?你若全力出手,魔功反噬,你若引而不发,小小修罗地狱如何能困住我等,且看我手段。”言罢,单手一划,掌中竟星星点点,落在方圆三丈地下,一股幽蓝碧火腾起,那缠人手臂一触即焚,皮肉烧的滋滋作响,鬼哭之声更加凄婉。戚百岁尖叫道:“地狱火,地狱火,你如何能有地狱火?”曹骏道:“你不知我弟张果是地狱门下吗?”“不可能,他是使者,不是我们修罗门下,这是鬼王手段,究竟是谁?”说话之间,那漆黑光彩被蓝火一逼,纷纷褪去,片刻,月朗星明,又是清平世界。四弟子忙上前,曹骏道:“这戚百岁实是劲敌,事有不谐,立时离开,远遁而走,再不回头,这人隐忍如此,尔等以后遇到,千万小心。”华城山道:“师尊如何会有这地狱火?”“这有何难,尔等日后和八爷多多亲近,好东西还多。”众弟子方知这是和社八爷手段。
且不说百里坡三十里一关,杀柏无道,退戚百岁,此时天色昏昏,四弟子寻了路边树林,取了吊索,顷刻栓了一座吊床,请曹骏安歇,四人分守四方,打坐调息,此为弟子应有之义。待到天明,孔念华将出水囊,点了篝火,严茂发于火烤鹅肉,魏吉平插了面饼,华城山寻了溪流取水,给师尊洗漱,曹骏净了头面,吃了弟子供奉,擎着铁伞走到道边,四弟子方才吃喝,瞬息面饼熟鹅尽去。抬头看,百里坡正在下势,一片坦途,道旁都是矮树花丛,众人都知尽头便是杀局,但五人齐心,哪里害怕,一并走去。
三十余里转瞬即过,路上渐渐有了过客,纷纷驻目看,只因这五人形貌特异,背刀携棍,为首还打个黑伞,着实搞怪。待走到道路尽头,横着一条大路,南北朝向,曹骏望见路头有家茶汤,便直进去。但见四五个座头,几条板凳,两张条案,草席下,几个陶盆,装着蒜头腌菜,刚交天正,没甚客人。几人坐了,点了荤汤,听店家说有肥肉馒头,便要了一箩筐,几人就着茶汤,吃了一回。那伙计看的发呆,眼见那黄面馒头如被风卷走一般,四人赌赛一样,双手左右开工,吃的飞快,连忙去后边,提出一个大壶,约有十余斤,上前道:“几位客爷,小店自酿米酒,有些甜酸,可要用些。”四弟子正渴,忙把大黑陶碗扔在桌上,那店家举着胳膊,把壶垫在腿上,往外倒酒,酒色米白,有些甜香气。曹骏却住了口,将馒头放下,道:“千面魔神,缘何戏弄小辈?”华城山伸手一掌,正打在店伙肩头,那壶啪嚓碎了一地,人却像稻草人一般飞进芦席墙外去了,柜台却探出一个秃头,只看一眼,立刻缩了回去,曹骏道:“我知你等是千面魔的伴当,快将主子唤来,不然决计不饶。”正说话,那伙计抚住肩头,走将出来道:“你如何打我?快些赔钱!”曹骏道:“你几人杀了人,乔装打扮,埋伏我等,却不知这铺子血光冲天,早露了形迹,还不现身?”那柜台后有人闷声道:“想不到‘闪电神风’望气术如此了得,我主人这便来,是好汉子,不要走。”说话间,那伙计退到茶棚外,柜台后站起一人,也慢慢退走。四弟子不禁惊咦出声,原来两人边退边卸去面貌,露出真容。但见伙计鬼头鬼脑,头大如斗,那掌柜双臂垂下,抚膝而动,转瞬间,由南而来三人,当先一人擎着铁伞,面如冠玉,气宇轩昂,左边一个吊梢眼,右边一个细长脖项。四弟子大怒,”尔等是何人,敢冒爷爷形貌?“那四人也攒在一处,高声叫道:”我等乃是城南四大鬼王,尔等是何人?“孔念华气的七窍生烟,严茂发手脚颤抖,魏吉平长臂挥舞,华城山掣出长棍。曹骏凝神细看,为首那人,但见此人和自己有三分样貌相似,但气度却像了十分,尤其是身边四鬼,掌中铁伞,一身锦袍,任哪个熟人见了都要叫一声,曹少仙别来无恙。不觉心下骇然,没听母亲说过,家有双生子,这人却明明白白和自己有关,心下隐隐有伤,便起身道:“千面人魔如何冒充我形貌,岂不毁伤你前辈面皮?”那人缓步上前道:“曹景儿,你不认得我?”曹骏大惊,这人竟能叫出自己乳名,必是和自己极为亲近之人,这便如何是好,此人就算是千面人魔,其出身也肯定与曹氏有极大关联。
那人铁伞下面目阴森,细声道:“曹少卿武功盖世,耳聪目明,是江湖上有名的万事通达,不知可知晓某家的来历。”华城山怒道:“妖孽,休要卖弄,且来会会爷爷的刀棍。”不待对应,跳上前去便打,对厢吊梢眼的也提一条哭丧棒跳将出来,两人放对,不及十个回合,只见场中刀光一闪,那吊客被华城山棍里夹刀,一刀劈翻在地,顺手枭首,血溅三尺。长臂的掌柜大怒,踏步上前,双掌一错,早被魏吉平接住,四掌一交,那掌柜连退三四步,坐倒在地,魏吉平却大嘴一张,哇的一口血吐出,竟是受了内伤。说时迟,那时快,严老二和孔念华早就和对方动手,严茂发鹰爪厉害,三五回合,拗断了那厮细脖,孔念华和大头伙计,铁头对撞,两人都是眼冒金星,跌坐在地,一个头破血流,一个肿了两寸大包,两败俱伤。曹骏见弟子比拼完,铁伞圈转,护住四人,那人却一声唿哨,大头和长臂夹起另外两人,转头便走,那人又道:“曹骏,还不动手?”曹骏慢慢道:“我所料不错,那大头的便是甘凉道上好汉,西北一窖鬼,人送外号‘斗转乾坤’的郎西风,这几个也是一窖鬼的鬼王。”“厉害,厉害,只不过出手几招,便被你看破行藏,不错,朗西风便是大头鬼王,另三人便是,长臂鬼将马中武,死了的一个是丧门吊客凤弃桐,溜门儿鬼俞化生。”曹骏不语,突然向前走了三步,封护住五人门户,那人却横着挪了三步,错开门户,曹骏铁伞一举,那人铁伞在肩上一横,曹骏笑道:“且住,我知你是何人?”“知晓又如何,你只知我是‘铁伞先生’,还能知晓什么?”曹骏道:“果然是你,江湖上盛传四大怪客,铁伞先生、木剑侠客、绣球娘娘、烟袋老人,旁人都道铁伞是我,只我自知,原来阁下便是‘铁伞先生’,那几桩滥杀的公案也算有了眉目。”那人哈哈大笑,笑声满是讥诮,“曹骏曹景儿,你当真不知我是谁?”曹骏心头一动,惊声道:“曹休儿,你是曹休。”“曹家业大,伴君如伴虎,设立暗族,也便认了,只我出身暗族,便做什么说什么都是错的,你一心修道,我便不能出头,也要修道,你习武,我便也要习武,你是人,我便要做你的影子,这如何能让人服气。”“我已脱离家族,拜入华山门墙,不理俗务。你却怨艾不休,只道你是自苦便了,哪知你随塞外通天魔柳慈氏习的铁伞绝技,却不行侠仗义,反而恃武狂放,滥杀无辜,我出道十五年,些许事端都是你做下的,却赖在我的头上,今日相见,便不能饶,我要清理门户,杀身证道。”“要杀我,可没那么容易,我倒要看看是的天罡伞厉害,还是我的血罗伞了得。今日杀了你,我便是和社二爷,华山高足,正正的闪电神风铁伞侠。”
两人对阵,后面孔念华对华城山道:“老四,等下,师尊要是落了下风,你便速走。”“大哥说哪里话?”“住嘴,四弟,听大哥的,一会我等可阻挡一阵,你速走将‘铁伞先生’不是师尊,告知天下,尤其是告诉慕容师伯,给师尊报仇,切记,不可莽撞。”“老大,那厮如何是师父对手?”“不可不防,这铁伞先生成名也有十载,一把铁伞,出则为枪,退而为锤,合则为棍,散而成盾,虽不及师尊宝伞十八般变化,但胜在力大,铁伞成名虽晚,千面双子魔成名却早,也不知这厮有几多阴毒手段,不可不防。”不提四大弟子踌躇安排,曹骏收了铁伞,摆个“八方风雨”的门户,那曹休如何敢大意,铁伞亦收,亮开一个“双龙出海”。
此时天色正好,两人放对,略顿一顿,一冲而入,铁伞并举,动起手来,场中两团黑气缠绕游走,呼啸夺人心魄。忽的场中“叮叮当当”之声不断。孔念华低声道:“不好,师尊动用了宝伞,这是甩头、铜锤、铁钉、连枷、透甲锥、分心刺。”众人见曹骏连用六件兵器,都被双子魔一把铁伞遮住,曹骏宝伞转动,化作一道墨龙,前后盘旋将曹休缠住,那千面魔不变应万变,只是铁伞遮挡,形象笨拙,却不露半分败相。忽的一人跳出圈外,正是曹骏,只见曹骏伸手一指,一道白光从宝伞上射出,直取曹休,曹休素知天罡刀锋利,铁伞不敢硬挡,只一拨,那刀激飞到半空,曹骏手臂晃动,那天罡刀连环不断,犹如连珠箭一般,曹休身形不动如山,铁伞化为铁枪,连连拨打,将三十六把天罡刀都挡了开去,只待高兴,忽的曹骏欺身而到,那伞柄中复喷出一股浓烟,将曹休罩住,曹休铁伞一转,将烟雾驱散,待定睛看时,长叹一声,原来这动静之间,那三十六把天罡刀纷纷落下,插在身周,钉成刀阵,自己这一退,正进入阵中。曹骏弃了铁伞,闪身入阵,高声道:“晾你不服,且看我身法。”四弟子都傻,明明可以获胜,如何自落下风。阵中铁伞化作黑光,将两人罩住,不知几十回合,黑光顿住,一人出阵,四弟子一看,原来那伞竟在曹骏手中,那曹休披头散发,衣袍狼狈,半坐在阵中,曹骏将铁伞交给魏吉平,身形晃动,孔念华等连忙扶住,曹骏嘴角溢血道:“无妨,元气消耗而已,这魔被我累死了,不可靠近,待明日,于刀阵中火化即可。”原来曹骏尽数施展铁伞机关,奈何不了千面魔,又用刀阵迷烟,也无功劳,骄了双子魔之气,再施展盖世身法,戏耍曹休,拼着受了内伤,终累死对头,至此,江湖上闪电神风和铁伞先生之名终合二为一。曹骏心知,道祖赠了道心,从学武少年处找到武心,胜了三魔除却魔心,只待击败吴长青,便能成就混元道果,终是不枉一回。
再说张果得了十绝阵剑诀,便想返回地狱门,协助师尊完成大业,顺便和官应子将人带回,重组六欲七情鬼。张果哪有耐烦带队,交给官应子,让他们十二人同行,自己独行上路,要先去宛亭。一路无话,这一天晚时,行到一处,看路碑,唤作“东胜镇”。张果是如何潇洒之人,见这镇店名字有吉,便整整包裹,进了镇店,但见
古镇旧砖烟火气,楼阁飞扬富贵家。林木葱茏罩四野,民执百货坊墙边。
民不过千一长管,户只数百有官栈。庙住神仙保平安,弓检巡防护桑梓。
正看的高兴,忽觉肚中饥饿,略张一张,望见一处幌子,上面画了一只肥鸡,不由食指大动,快步去了。待应了从者,进了客栈,只见高朋满座,宾客如云,楼上楼下都塞得满当,忙取出十来个铜板,甩给闲汉,道:“给爷们儿寻个安生地界。”那闲汉接了钱,领着张果穿过廊道,径直走入后院,这里别有洞天,小小花园,假石丛竹,周围十几间精舍,都是雅致房间。张果大喜,进了一间“如意阁”,打发闲汉张罗一桌酒席,自有童子端来热汤,净了头脸,看有果实:莲、榧、柰、榛、松、栗、枣、柿、桃、杏、桔;有菜蔬:豆腐、面筋、木耳、鲜笋、蘑菇、香蕈、山药、黄精、花菜。那黄花菜,用青油煎炒;那豇豆角,着熟酱调成,那昆仑紫瓜,配鹌鹑炖煮,那蔓菁冬瓜,拿烂煨芋头糖拌,那白煮萝卜,热醋浇烹。外面还有熟肉,黄的是鸡,白的是鹅,焦的是鸭,烂的是鱼,红白的是羊肉,奶青的是牛肉,,,,,,直看的张果连连吞咽口水,不知这一桌酒席,要价几何?自己如何有这许多银钱,这便如何是好?当不过,只好学黄花鱼手段。